千年寂寞
2018-04-15 作者: 小妖重生
千年寂寞
夕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苍翠的草地上,像是坐在上等的毛毯之上,异常的柔软,动了动身子,并没有原以为会有的酸痛之感,她皱了皱眉头,蓦然想到什么,忙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
明明已经是秋天,但周围的树木却还是郁郁葱葱的,青翠欲滴,嫩绿的小草,正吐着新枝,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找不到一丝秋的味道,大片的草地,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长满了各色奇异的花草,蝴蝶翩飞,找不出一丝的萧瑟和破败之感。
距离她现在所在位置的五米处,是一条小河,泉水淙淙,清可见底,水草漂浮间,鱼儿在水中畅游,河流的对面,是一座山,因为临近河流,山坡上长满了各种绿色的灌木,很是茂盛,几乎有她的膝盖那么高。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的充斥在鼻尖,带着点点的水汽,随风扑打在脸上,没有半分的寒意,说不出的舒服。
景致虽美,夕颜却无心欣赏,方才悬崖边的草木着火,她与小白二人同时从山崖上跌落了下来,她打量了四周一眼,并未发现小白的踪迹。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他们已经死了吗?她可不认为自己这样的人死后还能上天堂,满身的杀戮,满手的血腥,她这种人就是要下地狱的,至于天堂,是为白凤那样的人准备的。
夕颜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好痛,她没死,从那么高的悬崖边上摔下来居然没死,夕颜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薄薄的笑意。
既然她福大命大没能死成,那些人的死期就要到了,双手紧握成拳,清澈坚毅的眸底闪过一丝阴狠,不过小白呢?小白去哪里了?他们两个明明是手牵着手一起摔下来的,怎么没看到他呢?
“小白。”
“夏夜白。”
刚舒展开的眉头不由的紧皱了起来,他不是应该就在自己身旁的吗?怎么没看到他?他受了重伤,会去哪里?夕颜的心不由的跟着慌乱起来。
她知道这样叫根本就没用,小白身受重伤,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会昏迷过去,哪里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她就是如此的希冀着,希望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回应自己。
因为担心,她整个人已经快要爆炸了,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大叫,还能做些什么来缓解心中那无法抒怀的惶恐和不安。
森林很大,和方才那狩猎场有的一拼,找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无异也是大海捞针,夕颜急的在原地打转,急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两边的眼眶顿时也红了,那伤口,贯穿了前胸后背,新买受损,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她知道那伤口意味着什么。
“小白。”
夕颜将附近的地方找了一遍,连人影都没瞧见一个,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她到底昏迷了多久,现在这个地方的时辰和外边是一样的吗?许是太过着急的缘故,一阵下来,顿觉口干舌燥。
夕颜看着悬挂在上空的太阳,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身上没了力气,这么大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没有方向的无头苍蝇一般,似乎她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也不知道红玉还有没有在等着自己,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她明明说过会回去的,结果,她现在连出去的路都不知道。
这一刻,她真觉得累,不单单的是因为身体的疲倦,而是心,心太累了,红玉离开,小白不在,上一刻明明还是天堂,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连活着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了生存,她的手沾满了鲜血,她一向是个惜命的人,可现在她却不想活了,恨不得躺在这草地上,闭上眼睛,然后就那样永远的沉睡过去,再不要醒过来,那样就解脱了吧。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小白还没找到,如果躺在地上,长眠不起,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生生世世,他们就注定会错过了,经历了那么多,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那样短暂。
一直保护他,是她的职责和使命,无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如果她不在他身边,他被那些小鬼欺负了怎么办?
还有红玉,她说不定还在那个地方等着看自己最后一面,等着她去见她,她要快点找到小白,然后出去,她要去见见红玉。
阳光洒在脸上,刺眼耀目,红红的眼眶忍不住掉出眼泪来,夕颜吸了吸鼻子,朝着河谷迈步,口好渴,肚子也饿了。
草地在上方,高出河谷两米的距离,夕颜沿着台阶走到了河畔,突然瞪大了眼睛,河谷的对面的山坡上,茂密的灌丛间,那戴着银白面具的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夏夜白吗?
夕颜心里一喜,也顾不得口渴不口渴的问题了,更不管自己是不是畏冷,那一瞬的光芒,夕颜已经下了河,河水并不是很冷,温温的,浸泡在身上,很是舒服,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刚好到夕颜腰上的位置。
夕颜以最快的速度越过河流,上了岸,飞速跑到夏夜白身边,身上绛紫的衣服沾满了血迹,刚被水一泡,那艳红的颜色跟着渲染开来,紧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笨重,跑起步来的时候,身上的水珠飞溅,轻盈的步子也显得有些蹒跚起来。
狼狈的时候,不是没有,现在的她不是最狼狈的,但是心,却是最累的。
夕颜奔到夏夜白跟前,将他从地上抱在了怀中,伸手取下了他脸上戴着的银白面具,头几乎与那嫩绿的草色融为了一体,衬的那张脸越发的苍白如纸,他可能是在这灌丛中躺了不少时间了,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睫毛上也沾满了水珠,夕颜伸手在他的鼻尖探了探,那微弱的气息扑在她的手上,夕颜只觉得整颗心也都跟着兴奋跳跃了起来。
她用力的揉搓着他的双手,用力的哈气,想要将他的身子捂热,着身子,应该是想暖炉一样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的。
“夏夜白。”
她拍了拍他苍白的脸,叫了几声,可怀中的人却没有半点的反应,越叫她就越是害怕,眼泪掉的飞快,一滴滴打在夏夜白的脸上。
“小白。”
怀中的那个人,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心里惶恐,身上的力气好像也随着他的温度一并被抽了去,害怕担心,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那堵着自己的胸口的东西一点点被移开,一点点消失,然后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随着那消逝的东西,一并没了,那种感觉,从未有过。
想要哭,想要大哭,想要将堵在自己胸口东西重新回来,她哽咽着,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仰望着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嚎啕大哭。
她短暂的一生,叙写着的从来都是不幸,被父母抛弃以后原本可以跟着奶奶过平凡安静的生活,却被母亲骗去卖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讨厌谎言,那五年的生活,生不如死,她尝试着相信别人,最后得到的却是背叛,她的世界,再无信任二字,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把自己当成了冰冷的杀人工具,只是工具而已,工具是没有感情的,也是不知道冷暖的。
等她有所成就的时候,那抛弃她的父亲还有将她卖了的母亲居然抱着她的大腿说对不起,看着他们脸上那虚伪的眼泪,她心里开始厌恶那三个字还有眼泪。
她一直以为,这辈子,她不会大笑,更不会有大哭的机会,因为冰冷的机器是没有快乐和伤心的权利,也不会有那样浓烈的感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难道是她这两年过得太好了吗?所以上天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既然是惩罚她,为什么要伤害她身边的人呢?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伤痛,为什么不让她笑的时间久一点呢?为什么别人可以和自己的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到白头,而她却不可以呢?
她不是个喜欢掉眼泪的人,没人疼没人爱,眼泪那东西又有什么用的,吃苦受累,她从来都是把眼泪屯在心上,然后咬牙熬过去。
眼泪,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动不动就会哭鼻子,她从来都是坚强的,坚强的人是不会掉眼泪的,但是她也只是个常人而已,也会累的,也会疲倦,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夕颜紧紧的抱着夏夜白,头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没有温暖,也没有该有的强有力的心跳。
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整个山林间,上空飘荡着的就只有她凄厉的哭声。原来不是不会大哭,而是还没遇上让自己肝肠寸断的事情,没了责任和使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白。”
“夏夜白,不说过的,要陪我一辈子的。”
夕颜呆呆的将夏夜白抱在怀中,呆呆的坐在地上,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流满了整张脸颊,她忽然间想起了好多事,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那一幕幕就像是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不停地闪过。
“夏夜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婚那天,李建辉笑话你,结果我把他的牙齿全部打掉了,小白,你真是没用呢?居然会被王权那样一直死老鼠欺负,你这个傻子,就知道欺负我,你上次的咬的那个地方。”
夕颜顿了顿,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收住了眼泪,低低的笑出了声:“脖子到现在好像还是痛的,慧春坊,倚翠楼,东宸府,慎王府,雪兰殿,小白,你明明说过的,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对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说我是你的命,现在你不要命了,连我也不要了。”
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可现在,她的一辈子好像缩短了,要是怀里的这个人都没了,她拥有的再多,又有什么意思?没人和她分享,即便是拥有了整个天下,那又有什么意思?
低头看着怀中的夏夜白,无意间发现地上的匕首,顿时觉得不对劲,小白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悬崖上摔下来,这伤口不可能是他自己清理的,那会是谁?是谁做的?掌心摊开,没有血迹,是谁给他止血的?
清丽的脸上还挂着涟涟的泪水,夕颜的脑海顿时闪过那身着艳裳的身影,一双眼睛瞪大,抱着夏夜白,看了眼分叉的路口。
血迹?夕颜吃了一惊,将夏夜白搂在怀中,沿着血迹,一路跑的飞快,刚才有人来过,到底是谁,有那样大的本事,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即便是摔在草地上,可不能一点事情也没有的。
事情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想到那张妩媚多娇的脸,还有那神秘的须发花白的老者,夕颜的心惶惶的,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
山林间,到处都是树木,不过还好,不像深秋的早晨那样,雾气弥漫,夕颜抱着夏夜白,两只眼睛除了留心脚下的路,还细心地观察着四周,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干,那双眼睛,红红的,盈满了更多的泪水,极力的在寻找些什么。
夕颜身上原本就受了伤,没什么力气,再加上手上还包着夏夜白,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夕颜的额头渐渐地岑出了冷汗,脸色苍白,整个人喘着粗气,放弃,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对,她不能放弃,小白还有气,他说过的,会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她的小白,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他既然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做到的,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夕颜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便发现距离自己三十米处,那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素色的斗篷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背后那大朵大朵盛开的雪莲,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送给红玉的没错,即便没有那斗篷,她也不会认错的,那就是红玉,此刻的她双手撑在树上,似是极为疲倦,停下来靠在树上,休息了片刻,忙有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红玉整个人坐在地上,疲倦的靠在树上,再不是那张千娇百媚,足以祸国倾城的脸,额头上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条新的皱纹长出来,那原本如玉一般的肌肤,此刻却干巴巴的,再找不到以前的水润和光泽,像是苍老的树皮,头上的发丝披散,整个人就像是夜间出没的恶鬼一般。
她仰头望着天空,用不了多久,她身上的灵力耗尽,这个地方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她已经发信号通知了彩云那些人,相信她们很快就会赶来的。
颜颜没事,至于夏夜白,应该也会慢慢的好起来了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那个比狐狸还狡诈的男人厮守一生,可以帮她圆梦,真好。
红玉笑了一声,有些虚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双精致的狐媚眼光泽顿时黯然,女人的美貌是利器,而她,再也变不回以前那个一颦一笑撩拨人心的红玉了。
这一次,她真的要回云梦山了,这一别,真的就是永远了,那个地方虽然美,但是她以前也不想回去,对她红玉而言,有颜颜的地方才是天堂。
不过这样也好,在她心中,她永远是活着的,她永远还是那个美丽动人的红玉,不至于那样难过,道是无情却有情,那些无情之人,其实才是最重情义的,她,颜颜,还有那个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人吗?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就和那些伪善的上仙一般,虚伪的恶心。
红玉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再过一会,那个老头就会发现了,她也就不用走的这么辛苦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跺脚。
火狐一族,千百年难得出得好苗子,却遇上了情劫,陷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红玉。”
红玉刚站了起来,便有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声音,那清脆如她脚上的铃铛一般清脆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也吓了一大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得飞快。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红玉的双手来回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脸,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她不能让她看到,她要把她最美的一面留给她,而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她知道她不会嫌弃她,但是她还是介意,她希望,在颜颜的心里,她永远都是倚翠楼那个让天下人沉醉的男子。
夕颜见红玉不但不停下脚步,反而跑的飞快,心里越发怀疑,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可方才,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疲倦不堪的红玉,她不是回家了吗?那个人去哪里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夕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断定,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红玉在前边跑,夕颜又是不甘心又是担心,在后边紧追不舍,她虽然没什么力气,手上也抱着夏夜白,不过这对吃惯苦头的她而言完全就算不得什么,此刻的红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比之垂暮的老者还不如,身上又披着斗篷,整个人跌跌撞撞的,一个不小心,突然跌倒在地上。
夕颜见了,忙加快脚步,冲到她的跟前,将夏夜白小心的放在地上,几个跨步上前,走到红玉跟前,伸手就要把她扶起来。
“不要过来。”
红玉伸出手,那声音,满是焦急惶恐,蓦然想到什么,又马上收了回去,夕颜原本还没注意,见她急急的收回手,慌忙拉住,干燥而又粗糙,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手,夕颜吓了一大跳,红玉也是一样,惊慌着收回手,头趴在地上,不肯面对夕颜。
“红玉。”
夕颜坐在地上,突然哭出了声,那哭声,带着说不出的无助和哀戚。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她真的已经好累了,累的恨不得陪夏夜白一起昏迷,要是红玉再发生什么事,她会受不了的。
她许少哭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越发惹人怜惜,让人担心,红玉趴在地上,也是不停地掉着眼泪,心拧成一团。
方才从长老身上骗回了灵力,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初的她没有厌恶那无聊枯燥的修仙,没有从云梦山逃出去,没有遇上颜颜,那现在的他应该早就修炼成仙了吧,可整日与那些虚伪的人呆在一起,让自己也戴上虚伪的面具,过着没有七情六欲的生活,享受着长生不老,那样的人生个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不过却是千百年来,她唯一的精神慰藉。
半晌,夕颜才止住了哭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夏夜白这样,你也要离开,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夕颜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夏夜白,又瞧了眼趴在地上的红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对红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