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抬起头道:“丁痈你找死么?”
丁痈面现冷冷杀意,但依然缓缓闪开身子。
“我们又见面了。”庞辙走过来,嘴角上扬,笑容很复杂。
王信感觉到其中有鄙视、有惊讶、还有些许嘲讽的意味。
“是的,庞将军,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你。”王信知道庞辙已经认出了自己,便回之以同样冷淡的话语。
他心中想:“此时战争已经开始,对玉族的伤害已经不可挽回,再使用那些合纵连横的战术,意义不大,也没有必要讨好这位狂傲的上将军了。”
“哦?我们有见过那么多次么?”
“嗯,只不过那一次,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恰好我也在。”
“哦,天地虽大,但还没有我庞辙不该出现的地方。”
“当然,庞将军出现在什么地方,会见过什么样的人,我们寻常人没有权力询问。”
“哈哈,你说的很好,我的事情寻常人凭什么知道。”庞辙大笑道。
“然而,我知道你并不是寻常人,那场大战中你召唤来蝶群,左右战局。此番中州山川崩裂,大河截留,种种异象频生,每一处都有你的身影,你和圣裔智人作对也罢,为何要残害九州生灵,今日我要询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庞将军,不要血口喷人,雨夜会骷髅,交换的是什么东西,不怕被他人知道么。”
“交换的是......摄魂术。”庞辙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王信的话。
“此时,我便要试一试这摄魂术的第二阶段。”庞辙的眼中闪过两道精光,随后双眼呈现一重幽蓝色的光晕。
而王信此时只能看见庞辙的嘴唇在一张一翕,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庞辙再一次侵入了王信的识海之中,这一次他拥有了更强大的控制能力,这近一个月来,通过黑暗的地下交易,他的摄魂术突飞猛进,已经跨过第一阶段的读心,冲破第二阶段——摄魂,隐隐向第三阶段夺魄发展。
本该直接施用第二阶段摄魂,但庞辙心念一动,因为上一次施用读心术,结果近乎于失败,出于好奇心,他还想再试一次读心,来了解对方的底细。
庞辙一如既往,通过识海开始询问,但施用摄心术对精神力要求极高,所以这次他要避开“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这样浪费时间的问题,直接了当:
“你心底最怕什么东西?”
“我怕没有水喝。”一个略显童稚,还带着些微青春期沙哑的声音回应。
庞辙暗想,此人想法和上次一样,还是想喝水,也不知他为何这么渴。不如问一个更加直接的:
“怎么能让你死?”
这个问题问出后,庞辙心中微笑,他不相信这样一个脏兮兮的人,有什么超凡的意志力,可以对抗他的读心术,至于他先前所说的召唤蝶群和中州异象,他明白和眼前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他用来栽赃嫁祸的理由而已。
但他也明白,这个小子身上还是有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是有意藏拙么?不像,难道只是单纯的幸运么?也不像,所以好奇心使然,他才问出这样一个毒辣的问题:
——怎么能?让你死!
“如果不喝水,我会渴死的。”还是那个略显童稚的声音回复,简洁平淡而单纯,不含有一丝仇恨、恐惧或抗拒。
随后在识海中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声音,仿佛秋风扫过树梢上的黄叶一般。
到此,庞辙决定结束对王信施用读心术。
他已经得出理论,和十几天前在玉族战场上几乎相同:这个经常自言自语,偶尔爱发呆,性格有些懵懂,行为也有些异类的邋遢小子,大概患有一种异物幻想甚至妄想的思想类疾病。大概就是幻想自己是一只沙漠中的骆驼,奔跑了很久,体内存储的水份都已经化成汗水挥发殆尽,此时口渴难耐。或者另外一种情况,烈日炎炎下,地面已经干旱的满是裂痕,他是一株幼苗,此刻已经枯黄萎蔫,多么渴望有人浇灌。
庞辙心想:“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已经够多了,直接施用第二阶段,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摄魂术,摄住灵魂,让它与肉体不能相依。”
当灵魂与肉体各行其事,两者不相依就难以为命,被摄魂者将有生而无命。
或许这是比杀死一个人更加残忍的事情。
但庞辙对这种诡秘残忍的摄魂异术,充满了近乎疯狂的好奇和热情,作为交换他早已经把道德、甚至九州世界的安危抛在了脑后,眼前这一个瘦弱而又脏兮兮的的年轻人,算得了什么呢。
活生生的生命?充其量也就是有点不同的实验品罢了。
庞辙在识海中,幻想自己化成一只遒劲的巨手,在识海的角落中,搜索到缥缈虚无的灵魂,那是由生生世世以来万千记忆所组成,所有记忆中的往事杂乱无章的混在一起,时而飘散,时而聚集。
找到它后,把它慢慢的捏扁,让飘散的灵魂永远的粘结在一起,肉身无论如何也调配不动整团的灵魂,人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回忆,从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有的人心地单纯,灵魂会很聚集,有的人思想复杂,记忆杂乱,灵魂会很飘散,摄魂术用起来就更加费力一些。
但毕竟施用摄魂术,将耗费巨大精神力,而且这种邪恶有悖于人伦的邪术,不知道会带来多少寿元的折损,所以庞辙也很珍惜这次摄魂经历。
识海中,他的全部身体慢慢缩小退化,所有的能量集中到一只手和一只眼睛上,手在快速的放大,眼睛在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发光的眼睛在搜寻,庞大的巨手在抓捏。
识海中记忆浮沉,人心中的隐私被逐一探寻。
爱过谁、恨过谁、遗憾之事、恐惧之事、愧疚之事、为何伤心,为何开怀......
前世今生,一个个凄婉悲凉的故事,一场场纵情挥洒的战斗,全部展现在庞辙的眼中:
时而金戈铁马,时而荒漠狼烟;时而低声啜泣,时而仰天长啸;时而春雨抚尘,时而秋风刻骨;时而美人回眸,时而英雄拔剑......
庞辙被其中被一幕幕往生今世的回忆所吸引,禁不住放慢了巨手的动作,一步又一步向那灵魂深处而去。
忽止步于一处,那里硝烟四起,有银色巨鹰,盘旋于空,于翼下飞出巨大火弩,遇物即燃,发出如雷之声。又有一行行翠色斑斓之大匣,形若巨棺,于地上迤逦行走,其头上有长颈,亦能飞出那呼啸火弩......
庞辙被此番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以巨手拨开这层悬浮画面,终究还是舍不得将这如浮絮般的记忆捏碎在手中。
于纷乱之中,继续前行。
不久,又被一处吸引而止步,只见火光大起,有千万颗大星,带着火焰连绵不绝的坠落于四野,山川被削平,海湖被填满。忽见一大河,状如清河,其中河水沸腾翻滚,俄而竟然浮出一圆盘,色白又温润如玉。
白玉圆盘越升越高,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河水一起跃出渠梁,到升入中天之际,终于将那河水弃掉,化作大潮向八方轰然袭来。
庞辙只觉得淘浪滔天,大浪如兽腹欲将自己吞噬,惊得他慌忙闭上眼睛,片刻才醒悟过来。料想那些惊世骇目的画面,终究是一团幻影回忆,无形之物,飘散如云雾,不必为之慌乱。
此时那画面中大江洪流漫过,无数猛兽在天地间狂乱的奔袭逃亡,尖声的哀鸣和绝望的嘶吼不绝于耳,巨蹄的践踏之声,仿佛敲在他的心胸。
但无尽的兽尸依然被留下,浮于洪流之上,庞辙被其惨烈所吸引,欲罢不能,心念所至,凭借一丝顽强的毅力,猛然将这一虚幻缥缈的场景推开。
“无论前方再有何奇景,也不能再看。”庞辙暗下决心,重新集中意志,但脑中的意志,似乎依然被识海中的虚幻回忆所吸引,散落四方而不得约束。
周身能量所化的巨手,仿佛已经虚弱无力,只能勉强,且缓慢的收拢一片片,一团团散落的回忆。
“此人的灵魂强大如此,不,是复杂如此,往事今生经历了几多故事。”
摄魂之眼渐渐暗淡,摄魂之手渐渐无力。
恰逢一团黑雾中的回忆,浮在眼前,摄魂之手缓缓抓捏,许是力量不够,待手松开时,那团回忆竟砰然爆开。
庞辙的眼前顿时漆黑一片,耳中哀婉低沉的吟唱,似一曲在墓地吟诵的悼歌,偶尔有一阵阵低昂的啸音,仿佛空谷中穿行的风声,断断续续,辗转而反侧,忽高忽低。
似乎在黑暗中有一只大手在抚摸他的脖颈,脊背上凉意来袭,庞辙努力的睁大眼睛,还是墨染一般的黑,这时周遭渐渐传来破土之声,窸窸窣窣,咯咯吱吱......
随后脚下竟然出现了点点绿光,一闪一闪,照着地下腐烂的土壤微微抖动,平地生出一个个小丘,庞辙紧紧盯着那些慢慢变大的土丘,连呼吸都生生的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