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心想,自己救不了青麟前辈,恐怕也不能再见到小蝶和熊晓琪等人,不由自主的也叹了一口气。
二人正自沉闷无语,相对无言,忽觉头上光芒一闪,照亮了土坑之内,砰地一声,那团光芒爆裂,向着四周蔓延,转瞬之间,头上混着羊油的荆棘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暴响。
一阵热浪,向坑中的众人袭来,几枝燃烧的树枝掉落在坑底,坑底的羊油呼的一声,燃烧开来,顿时间坑内热浪喷薄,众人东奔西跑,狼人们十分怕火,此时又无躲闪之处,身上带着火焰,东冲西撞。
王信和柳絮二人攀在土坑边上,身体紧紧贴着坑壁,眼见脚下火光大盛,喷起的火焰,带着热浪烤在身上脸上,痛的犹如针刺烙印。王信但觉热浪中,呼吸不畅,刚张开口,一股热浪涌入,顿时灼伤口鼻。
慌忙中见柳絮把头埋在土壁上,王信仿他样子,转过身来,把口鼻掩在土中。
王信心道:“如此下去,不需片刻,不烧死恐怕也要熏死、憋死、热死。”柳絮和他相视一眼,也是十分痛苦无奈。
王信心中百般往事涌上心头,自来异界,得人恩情未偿报答,牵挂之人未得安置,想救之人尚在脚下,种种块垒,积郁胸中,千般梦想,万般希望,此时此刻,唯有无奈的放下。忽然又觉得件件往事,都是浮生梦幻,不曾真正发生,而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顿觉无悲无喜,脑中忽现无心大师的朗朗声音:“漭漭乾坤,巍巍宇宙,于我心间,天地虚无,无生无死,无畏无惧......”
王信正自恍惚之中,忽觉几点火星飞溅在脸上,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身火焰的狼人,张牙舞爪,仿佛地狱中的恶魔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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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早,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到了晨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黑暗渐渐遮掩住最后一线晨曦,眼看一场山雨欲来。
昆悟山下古道萧然,路旁荆棘牵漫,薜萝满目。古道转弯处有一茅草苫盖的凉亭,凉亭中间有一个石桌,石桌对面两个石墩上,对坐着两位。
右手边一位老僧,站起身来,他捋住被风吹散的花白长须,向昆悟山望去,但见石崖突兀,青苔斑驳,山下的伏草多已枯黄,尚有几株劲草,不甘俯首,迎着秋风猎猎起舞。
那白须老僧叹道:“可叹我神首,潜于寒暑,以覆载众生;立于四时,为窥天鉴地。举威灵,抑神力。世事无论巨细,大之于巍巍宇宙,细之于纤尘毫厘,必以躬亲。”
这时石桌左手边一位蹁跹女子站起,但见她明眸皓首,生得俊俏的面容冷若冰霜,着一身白衣素裙,丝袂乍起时,便有许多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从身上纷纷簌簌飘落。她轻启朱唇道:“可怜我神首,割肉饲鹰,以发肤为伞盖,护佑众禽于三途;投身喂虎,以身体为甘醴,拯饲群兽于十地。”
那白须老僧听她讲完,但见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狸,匆匆的穿过草丛,放眼莽莽苍苍的四野,只余下满目的凄凉萧索。不由得仰天长啸道:“神首庇佑九州生灵,沐风霜又经雨雪,千万年而不移,本应无灭无灾,不应遭此劫难。虽说天道本无常,不专佑善人,然众神更当有所作为,使行善者得以善报,令恶毒者食其苦果。”
那蹁跹美貌女子也叹道:“神首行善事,而不论远近,救众人,不尝辩过亲疏,如此豁达,不该成此因果。如是,唯有吾辈自强不息,还以天地间之清白。”
那白须老僧回转身躯,面对那蹁跹女子拱手施了一礼,说道:“雪灵仙姑,您不修大道大儒,本当独居雪域,享受人间清净无为,但此番不同往日,了然还乞雪灵仙姑,护佑昆悟山不倒,愿神首虽历万千劫难而亘古。
那被称做雪灵仙姑的美貌女子说道:“了然兄,不必客气。命缘于此,必听乎于天,九州之间异兽频生,奇事繁集,我独居雪域岂可心安。”
了然老僧道:“老朽虽然年迈昏庸,力量甚微,但愿尽我所能,愿与神首共进退,愿与昆悟山共存亡。”
雪灵仙姑站起身来,慢慢的踱步,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雪花聚集的足迹,她停住脚步,对老僧说道:“了然兄不必过谦,世间事有成有败,往来消长,都合乎天理循环,反复兴衰之道。兄且尽力便好。此番青麟陷于囹圄,我虽与她有过嫌隙,但也不愿见她落难,请了然兄先行助她。”
了然道:“雪灵,你我四人,若能抛弃前嫌,助神首护佑九州,当是天下人之幸事也。”
雪灵仙姑低声叹道:“彼时,你不与人争,黑白曲直不辨,貌似了然于胸,宽宏大度,实则坐壁观宅斗,属不义之行。此番大难在即,再提旧事,颇多无益。大家各尽所能,至于结局如何,都是天意使然,就此告别。”说罢,走出凉亭,忽然周身六瓣晶莹雪花飞转,冷气袭人。那雪花流转的越来也快,形成一个高耸的雪花白柱,穿破乌云,直达天外。顷刻之后,那飞雪白柱,渐渐消散。
了然老僧被那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抿了抿破旧的布袍,又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暗自寻思那山雨不知何时能下起来,忽然间心生困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心道且给那些年轻人一些表现机会,自己先寻一处洞府或草庐,小憩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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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回首间,见到那狼人,满身是火,向自己扑来。
此刻遍地燃起熊熊烈火,躲也无处躲,避也无处避。
王信慌忙中拔出土中的长枪,向前支在狼人的胸前,那狼人被烈火烧灼,浑然不知避让,一挺身便被长枪贯穿。那长枪的木柄被烈火炙烤,咔吧一声爆裂,燃烧起来,火焰忽的一声,瞬间烧到王信的手臂。
王信赶紧抛掉燃烧的枪杆,那狼人巨大的身躯随着枪柄一滞,轰然倒塌,砸在火坑中,溅起的羊油呼的一声,爆燃起来,炸裂的火团四溅,打在王信的身上。疼痛之下,王信险些跌在火海之中,他赶紧用双手十指,插进坑壁的土中,扣住土壤稳住身形。
但觉十指凉爽无比,心中忽生计策,他奋力用双手挖掘,紧急之下,不顾双手疼痛,瞬间便挖出瓦缶一般大小的土凹,把头藏在凹中,但觉凉爽许多。
王信想让柳絮也挖土坑避火,转头过去,却见柳絮的身子软软担在枪杆上,脚上的布靴子已经被火烤着,却浑然不觉。
王信暗道不好,慌忙侧身拍掉柳絮身上的火苗,照他胸口拍打了几下,柳絮悠悠醒转过来,王信把柳絮的头塞在土凹中,怕他跌落又拔出长枪,担在柳絮的身下。回首间看到柳絮腰间的铁刀,王信一把拔过,奋力的挖掘土壤,那土壤越掘越多,但觉脚下的火焰渐渐变弱,低头看见掘下的土壤盖在火苗上,那小小的一方境地,火焰竟然渐渐减弱。
王信心中大喜,手中铁刀狂舞,奋力挖掘下,一堆土壤果然覆盖住一片火焰,待那被挖的土凹已能容下身体,又有二三尺深时。王信把柳絮移到这个土凹中,返身又挖另一个土凹,挖了一半,头脑昏昏沉沉,心力不济,险些从那寄身的土凹中跌落,慌忙把身子倚在土凹壁上,须臾间缓过神来,但见挖下的土壤,多半又被羊油漫过,火光又起,没有熄灭的迹象,心想此时自己躲在土坑中,尚且偷生一时半刻,忽然想到青麟前辈的身躯尚在此坑下,恐怕会被这烈火烧焦。
心想自己不可苟活,于是奋起精神,又是一阵狂挖。此时柳絮在那壁上土凹内待了一会,呼吸顺畅许多,渐渐缓了过来,便也学着王信,挖些壁上的土壤向蛇前辈身上抛去。
王信见柳絮醒了过来,似乎无虞,心中颇为安慰。他于噼噼啪啪的火焰中,并未听到一众狼人的一点声音,此时又担心起那些狼人的安危来。
王信慢慢从土凹中探出头,向另一侧望去,但见大火依旧,热浪翻腾中,早已不见得狼人们的身影,王信的眼光正于烈火中搜寻,忽觉一阵气流袭来,顿觉呼吸不畅,头脑昏沉,再也勉力支撑不住,摇了两摇,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坑中,所幸方才王信挖掘的土壤覆盖住火焰。
柳絮见王信倒下,不知所以,忙从土凹中跳下,刚要去扶王信,只觉得头重脚轻,扑通一声,也倒在地上。
王信倒在火焰包围中的土堆上,身子底下热气蒸腾,他迷迷糊糊,脑中尚有一线清明,忽然觉得身子晃动起来,紧跟着剧烈的抖动起来,身下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自己陡然飞起,撞在土坑上已经燃烧成炭的巨木之上,巨木顿时碎成齑粉,烟尘火星四下飞溅。
王信身子一痛,又觉得耳边风声大起,勉强睁开眼睛,但见眼前黑烟升腾,尘土、木屑、火沫激荡乱舞,纷纷向自己袭来,王信赶紧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