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延……不是钟离己的儿子吧。”我淡然地从她面前拿起舀子,自罐子里舀了水来喝。“否则,继承了钟离己一切的钟离延,不是更应该第一个遭受报应吗。”
唱月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不会想要告诉我,因为钟离延是韩氏的儿子,韩氏和钟离素有过一段旧情,于你也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放过了他的儿子吧。”这样的借口,我觉得以唱月的聪明而言,应该知道一定骗不过我的。“那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判断呢?”
钟离延其实曾经向我透漏过一件事。
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希望借由我的嘴,来帮助钟离家向外面的所有人澄清,钟离家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只是钟离家的子女因为一些原因都患了病而已。
那时候我就怀疑,钟离南一出生双腿残疾,钟离畅是先天智障,钟离孚是哮喘,钟离月是早衰。他们的这些病都是无法治愈,而且影响了生活的,为何继承了钟离家的钟离延大人却看起来毫发无损呢。钟离延告诉我,他幼时得了一种病,症状类似于天花,可却在那一年他发病极其严重的时候,被家奴抱了出去,找了一位村野的医者大夫,竟给治愈了……
天花这种病,在我的了解里,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治愈的呀。
而且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影响,等到钟离延再回到钟离家的时候,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莫名痊愈了。
“……因为,被抱走的确实是钟离延,可是回到钟离家的,就已经不是韩氏的儿子钟离延了。”我把舀子放下,闷声让这僵持的气氛添了些不安。“钟离延所说的那种病,传染性极强,不过得过一次如能痊愈以后,这个人一辈子就不会再患了。可是呢……这个病不会从生下来就带着的,因为这个病……撑不了那许多年。”
我一开始想不通,这个病,不可能一病多年。可他所形容的症状,确实与天花如出一辙。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想明白了,钟离延只能这么说,因为在真的钟离延被你们从钟离家带出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患了这样的病。也正是因为他患了这样的病,所以钟离家的人,都很害怕,他们不由自主的就避开了钟离延,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传染。而他身边只有一个……你们的人,因为生过了这种病,就对这种病有了免疫,自发的留下来照顾他。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被你们的人从钟离家带出来……”
他们谎称,公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钟离家的孩子都是自幼如同诅咒一般的患有不同的病症。钟离己坏事做多了,其他人也根本不会怀疑。
“……更甚的,那个病……会不会是在你们的安排下,让真正的钟离延接触到了患病的某个人,从而使他被传染,也得了同样的病呢。”
唱月突然一笑。
我说,“我第一次见到里翀的时候,他攻击了我。我在抵抗的时候,曾经近距离观察过他,他那个时候全身穿着黑衣,蒙着头,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和眼周的皮肤露在外面,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那些溃烂和脓疮。所以我当时除了他的眼神以外,更多的是关注他那皮肤的样子……”
因为恶心,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我在和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忽略了其他的线索。
里翀和钟离延……很像。
里翀被大火毁了容貌,几乎可以说是看不出来他原本的样子。但是没有被大火毁了的眼睛,和钟离延是一模一样的。除此之外,他们的年纪相近,身形相近……
唱月的眼神变得有些在意了。
“里翀为何能几次三番的进入钟离家,却没有引起怀疑呢。”我说,“不是很奇怪吗?里翀……他的样貌那样特殊,但凡见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忽略才对。我怀疑过钟离家是不是有像密道一样的地方,认为里翀可能是因为密道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他告诉我,钟离家没有密道。”
风,拂过,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身后有着特别轻特别轻的细微动作……
“……里翀那时告诉我,钟离家根本没有像密道那样的东西,至少他不知道。可是我很奇怪,他是如何出入钟离家的,他说是炊房附近有个小门,废弃了一些年头,平时他就是从那个地方进来。我让人去看过……炊房附近确实有个小门,废弃了很久,不过,那个门是关着的,平日里也都是插着门闩的。从里面出去可以做到,但如果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进到府里,那是不可能的。门闩上,积了厚厚的土,但是有些手印,像是在证实曾经有人确实从那个地方打开门出去过……可是,不会觉得太明显了吗?那可是炊房附近啊,又不是平日根本没有人去的地方,弄出那样的痕迹,难道就不担心钟离家的家奴发现,有人借着那小门出入了吗?”
那个证据,分明就是留给我看的。
里翀想要证明,他确实是从那个地方出入钟离家的。
可是反过来想想,里翀也是一个心思很细腻的人,他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免得被钟离家的家奴发现行踪。一定要留下痕迹,都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就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唱月说着,她纹丝不动的盯着我,瞳孔没有丝毫疏忽,没有一刻从我身上移开,去看向任何地方。
“我有个习惯,”我说,“也许,是职业习惯,我在和人说话的时候,特别会留意对方的眼神,我认为人的话会欺骗对方,但是有些生理反应是不会的。就好像在撒谎的时候,有些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我想你应该也留意到了。”
“那又如何,萧夫人是想说,我撒谎了?”唱月冷冰冰的反问道,似乎想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撒谎了。她并不觉得眼神的变化能够当成证据,来证明她有问题。
“你故意一直看着我,没有片刻偏离,其实你是不希望我看出你的心虚,更不希望我知道……”我滕然站了起来,然后和悄无声息来到我身后的人面对面对视了一下,回身对唱月说道,“我身后有人。”
能够轻易做到无声无息就站在我身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里翀。
我刚才一直盯着唱月的眼睛,她不知道,墨色的瞳孔里,不止映了我的样子,还有我身后那个在悄声接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