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来看这里。”毓儿点着火把,找到一处痕迹,立刻出声叫我。
我起身,一手撩着裙摆,跳过了曾经埋尸体的沟壑,站在毓儿身边,去看他所指的痕迹。红玉试了下,没有勇气跟着我一起跳过来,便从一旁绕了过来,把火把伸向毓儿指的方向,这下就明亮多了。
地上果然有痕迹。
“只是这地上的脚印有些凌乱,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几个人……”钟离瑾也为难。
这线索弄成这样,如何辨认。
“两个。”我很确定,是两个人,“你们仔细看,所有的脚印里,只有两对脚印相较清楚。当时天那么黑,一个人走在这里,他肯定看不清脚底下的路,所以步子凌乱,脚印模糊。那么这边的脚印,就是一个人的,他不断踩在自己的脚印上,所以凌乱了许多,细看的话,能分辨出它们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那这,这边也是!”红玉按照我所说的,很快就理解了另一个脚印的含义。
“盗尸的事情,原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钟离延不会明目张胆的派很多人过来。”我很清楚钟离延的性格,这件事,他不可能声张的。会盗尸体冒充里翀,原本就是不希望有人能发现里翀没死,那么盗尸的人自然是他最信得过的。
我发现这地上的脚印似乎是相对而立的,回身看了看那埋尸的沟壑,犹豫了一下,从红玉手中接过火把,在地上仔细辨认着。
“娘,这些脚印,在沟壑附近是最凌乱的,可能是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把尸体从里面抬出来,所以脚印很乱。但是在这里,这两个人似乎是相对而立的,脚印虽然还是有些乱,但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隔着一些距离,然后向前面挪动……”毓儿根据地上留下的痕迹,仔细辨认,“素娘知道她丈夫的尸体被盗以后,只是在附近看到空了的沟壑,不需要再确认什么了,就去讨公道了。所以素娘和这村子里的人,他们的脚印多是留在了沟壑前。”
“有进步。”我说,又指着接下来一段的痕迹问,“那你说,这是什么痕迹。”
“这……”毓儿看了又看,“这难道是拖拽的痕迹?为什么到了这,会有拖拽的痕迹?”
“你再仔细看看地上的脚印。”我提醒他说。
原本相对而立的一对脚印,到了这,改变了之前的方向,地上多了拖拽的痕迹,而且脚印并不清楚。但隐约能够看出来,拖拽的痕迹旁,是一个人的脚印。
另一个人呢。
“你去前面再找找,应该有车留下的印子。”我说。
毓儿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起身去寻。
举着火把在地上仔细寻找……
“萧夫人为何说,会有车的印子?”钟离瑾觉得我的猜测可能有些变化太快,让他未能反应过来。
我笑,却也不说,等着毓儿的回复。
没多会儿,毓儿果然大叫。“娘,找到了!”
我再看钟离瑾,他分明错愕,我们朝毓儿赶去,在毓儿的指示下,也清楚辨认出地上的车轮痕迹。
“萧夫人,现在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了吧。”
“其实很简单,明明一开始是两个人抬着,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人拖着,如果从一开始来这里盗尸的人就只有两个,要从这里把尸体运到城中钟离家,这段距离也不短,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背着尸体入城吧。那么自然就需要车,一个人拖着尸体,另一个人其实是去把车拉过来了。”从现场的痕迹,去推敲案件发生的当晚一切经过,很容易就能推敲出当晚前后发生了什么。“毓儿,你追着痕迹去看一看,这车轮的方向是冲着城里去的吗?”
即使推敲出了经过,但也要证实,是不是如同我的推理一样,只有推理和所有的证据完全重合,才算是真的破案了。
“是。”
“萧夫人,”在毓儿离开之后,钟离瑾犹豫着站在我面前,“敢问萧夫人,下一步可是要去确认,从钟离家运出去的里翀的尸体?”
“没错。”我说。“你对此事也有怀疑,所以,应该知道假里翀的尸体被送到了何处吧。”
钟离瑾一愣,“萧夫人难道不知?”
我摇头,“不知。”
钟离瑾又是一愣,“莫非,莫非萧夫人……早就知道我会让人跟着?”
我当然知道。
只是钟离瑾愈发的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事情发生当时,萧夫人到底都知道些什么?怎么会……”
“因为里翀是你的朋友。”我为什么会将他接下来的举动推理的完全一样,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里翀是他的朋友,是那位唱月姑姑的儿子。
里翀和钟离瑾的关系特殊,之前里翀烧伤,严重到整张脸都毁了,可是唱月姑姑为了让钟离瑾在钟离家不受到任何刁难,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向钟离瑾提起过。这件事上,钟离瑾本身就对里翀和唱月姑姑心怀感激和内疚,感激他们对他的体谅,也内疚自己并不知情,帮不了里翀。而“里翀”死在了钟离家,钟离瑾又是亲眼看到钟离延让人抬了“里翀”的尸体出去,钟离瑾当然会比我更在意“里翀”的去处。
我当时故意当着钟离延的面,撂挑子走人,其实是算准了,钟离瑾肯定会来找我们。
因为里翀,钟离瑾和钟离延之间的相互信任达到了一个冰点,他们相互怀疑,那就是最好的机会。否则只要钟离瑾一再倚赖钟离延,那我们就难以找到突破口,继续追查下去。
“……”钟离瑾神色有些怅然。
“你想说什么。”我看出他有心事。
但钟离瑾却突然笑了,“从前,景毓兄说过,萧夫人能够看穿人心,是个如同鬼魅一般的人。那时我并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却信了……钟离家隐藏了许多的秘密,但是这些秘密却在萧夫人到来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忍不住的浮了出来。”
“鬼魅……”这话竟然是我亲儿子说的,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儿子对人形容,他妈是鬼魅,可想而知……“好吧,我暂且当你们这话是称赞了。”
等闲下来,我再和萧景毓算这笔账。
钟离瑾大笑,比起从前的隐晦,现在的他给我一种相对落寞,无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