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门之上,一中年美妇抱着男孩缩身半蹲,对着他不舍得说道:“光宗,娘要去了。。。你是愿意和娘走,还是,还是,还是独自留下?”
光宗拉着娘的衣角,噙着泪水问道:“娘可是要像奶奶婶婶她们那样跳下去?”
美妇点点头,抱住儿子哭道:“娘本想抱着你一起跳下去,可是娘不舍啊!”
光宗眨着大眼睛,问道:“娘,我们非要去死吗?”
美妇闭上眼睛挤出最后一滴清泪,复又睁开,扶住男孩的肩膀,坚决的说道:
“仇家人不能屈辱的活着,不能吃敌人一粒粮食,我们生的时候骄傲,死的时候也要骄傲,要有骨气,不能让人瞧不起,明白吗?”
光宗摇摇头,说道:“娘,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四伯那样战死!跳下去难道不是才像懦夫吗?”
美妇听到儿子话中的骨气和战意,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她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儿子长成了一名威武的将军,像他父亲那样骑马执枪上阵杀敌了。
美妇抿起嘴晃晃头,露出一个微笑,是母亲对自己教子有方的慰籍,是对此时决定赴死的释然,是对将要见到先夫的企盼,是对不舍母子分离的解脱。
美妇此时拢了拢男孩的头发,微笑的说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娘很高兴,你去选择你自己的路吧。”
说完,放开儿子,跳上城垛,叫了一声:“继飞”迈了出去。
一声女子的喊声传来,食粥的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妇人跳了下来,身体重重的拍在地上。
没人上前察看,又默默的低头喝起粥来。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站在比他高出许多的城垛之间,没有流泪,抿着嘴唇,攥紧了拳头,默默向城中走去。
深夜,那耸立在西门外的两具尸体旁,走来两个人,李玉跟在一个中年面相人的身后。
两人站到尸体前,李玉道:“教主,不知这猛将之势如何取法?”
刑修凡反问道:“你认为他的蛮力、他的气势来自于哪里?”
李玉略加思考说道:“恕属下愚昧,我想可能是骨骼和肌肉吧。”
刑修凡呵呵一笑:“呵呵,肤浅了些,你去将他的**摘下吧。”
李玉抽出一把匕首,走上前去,开始切割尸体。
刑修凡说道:“凡公马公牛桀骜不驯者,去势后都任人驱使,老实听话。它们的肌肉骨骼却还在身上,对么?人也是一样。猛者,凶残鲁莽是也,这猛将之势,发自骨肉,却源自雄性的性徵与刺激。”
李玉拿起一个布袋,双手奉给刑修凡,低头说道:“谢教主开示,这尸体您看如何处理?”
刑修凡拎着那个布袋,转身走出了几步说道:“就这样烧了吧,给他们留下最后的体面。”
李玉双手一揖说道:“属下遵命。”
是夜,从阴影中,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如婴儿学步般蹒跚而出,一个踉跄跌倒,再也没能站起。他休息了片刻,慢慢的爬向天雄城中心的广场。
广场中心,还在燃着熊熊大火,十几处火焰向空中不住蹿动着,男孩蹲了起来,在离火焰不远的地上,捡起一只半熟的手臂放到嘴中啃噬起来。
火光映照在他稚嫩的脸上,与他举着人手吃的样子极不协调,不时传来牙齿噬骨的声音,显得万分的恐怖和惊悚。
在他的侧面上风口处,两个和尚坐在房顶上,双手合十盘膝打坐,其中一个和尚说道:“师兄,你看见了吗?”
另一个高个和尚冷冷道:“你只管超度,不要多事。”
小和尚露出急切的表情,又说道:“若不救他,他食人肉成瘾必入魔道。”
高个和尚又被打断诵经,不耐烦的说道:“坠入魔道,我们再杀不迟。师父叫我们不许干涉人间之事,你又忘了?”
小和尚却不顾他的话,飞身而下,向那男孩面上一拂,抱起男孩,又飞了回来,看着孩子的脸,怜悯的说道:“师父说意思是不得干涉人间的因果,可这孩子不曾得罪过人,也不可能施恩于人,如何救不得!”
高个和尚非常不高兴,竖直眉毛埋怨道:“你平常捡些猫猫狗狗就算了,怎么能捡个人回去。你怎么知道他的今生来世是什么样子,快快放回去。”
小和尚抹去男孩脸庞污垢,说道:“因果源于善恶?还是善恶导致因果?我还参悟不透,但不能看着一个孩童坠下地狱,落入魔道。”
高个和尚站起指着小和尚,被气的无话可说:“你,觉远!唉。”一甩袖子又道:“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出来了。将这男童带回佛国,非让我们面壁十年不可。”
小和尚笑笑说道:“师兄不必烦恼,我代你面壁十年就是了。”
高个和尚摇头不再言语,定神合什双掌招来一片云在脚下,向南乘云飞去,小和尚抱着男童也招来一片云向南飞去。
大火依然如故,在两人身后无情的燃烧着,几道浓浓的黑烟冲霄而上,遮住月光与星辰。
火中,尸体的四肢,被灼热的火焰烤的向各处伸展开来,几具尸体拧在一起,翻下尸山,仿佛是想逃离这火海炼狱。
火中的残骸,被烧得不时翻动,每具尸体的面目都被烧穿,火焰从张着的口鼻中喷出,仿佛是在申诉着自己的冤屈,又像对着天穹喷吐着不甘的怨气。
时间回到正轨:
夏一诺和仇继飞将六七天的路,当做一天来赶,日出行,月起休,只四天便来到这最后一个关卡紫荆关。
姬忠良为了封锁天雄城被围的消息,不许进不许出,没有通关文书,谁也过不去。
两人在林间观望,关隘前一众平民都怨声载道,有的干脆在关下搭起帐篷来,远远看去,这巍峨的雄关仿佛一所难民窟一般。
夏一诺与仇继飞商量后,两人从山间小路赶赴天雄城。
一路上道路崎岖,十分难走,夏一诺心中焦急,但是因为仇继飞拉着马,整整走了一天,才到天雄城脚下。
路上,未见一人一畜一烟,两人甚是奇怪,好不容易来到天雄城西门之外,定睛一看,城墙上也空无一人。
两人走向天雄城,只见西门之外,两具尸体站在一片尸体之中,已被烧焦。
仇继飞走到近前,突然跪下,哭喊道:“父亲!四弟!”
夏一诺也跪了下来,见到这两具尸体身上,穿着的被烧化的铠甲,也放声哭起来:“义父!”
只见,两具尸体背靠背立在大地之上,高大的一人,空洞的眼眶依旧傲视前方,双手杵着残刀分腿而立,张着嘴仿佛还在高声呐喊。
另一个矮些的粘他的后背上,脖子已经被烧断,头颅挂到胸前,双手垂着,朝向天雄城城门,仿佛对这座城市低头认错,又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两人哭了许久,由于无法将两具尸体分开,只得将两人尸体合葬一处,立起两块木牌。
三拜之后,仇继飞怒目圆睁说道:“父亲!四弟!你们放心的去吧,我定当为你们报仇,将那姬忠良、齐志明碎尸万段。”
夏一诺跪在一旁说道:“义父,四哥,你们一路走好,我定当辅佐大哥,为你们报仇雪恨。”
祭奠一番,两人进入大敞的城门中,也没有发现一人,当走到城中心时,一片尸油已经蔓延开来,两人看着城中心高高的焦黑尸堆和森森骨山,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许久,夏一诺泪眼直勾勾看着前方说道:“大哥,你说爷爷他们会不会也在里面?”
仇继飞咬着牙根说道:“姬忠良!你罪恶滔天!天理不容啊!”
说完转身走开,说道:“不一定,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吧。”
他们并不知道爷爷得了百金租了座大院子,两人来到了当初仇继飞为他们找的那处小院。
发现空无一人,并且是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状况,一张张蛛网已经从灶台结到水缸,从椅子结到桌上,从房顶结到床幔。
夏一诺观察完,欣喜的说道:“这里像几个月没人住的样子了,大哥,你说会不会爷爷他们提前离开了?”
仇继飞皱眉看看四周:“我看很有可能,城门城楼城墙上都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我想望海国只是围城,并未攻城,夏爷爷他们很可能在围城之前就出去了。”
夏一诺激动的说道:“大哥,我想现在去城边村看看,也许爷爷他们回去了。”
仇继飞说道:“好,我们去一下就知道了。”
夏一诺说道:“大哥,我们再去守备府看一下吧。”
仇继飞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必了,父亲四弟都战死了,娘她们肯定不会偷生,我们走吧。”
路过守备府,夏一诺还是坚持要进去看看,仇继飞笔直的坐在马上等他,夏一诺出来,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出了城,向东直奔齐城镇方向而去,路过齐城镇也是空无一人,十室十空。
来到烧毁的飞龙珠树林不远处的城边村,村子里一样也没人,两人来到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