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诺答应了给空明药方,将此事一直挂念在心上,可是谁也不知道长生教的消息。
空明则更是在意药方,才过三天,便命人来找他。
将仇继飞安顿好,夏一诺一人来到了空明的房间,一进屋又看见那幅画。此时处境不像第一次那般紧急,有时间慢慢品味。
在画的中心,一尊慈祥的菩萨端坐在莲花上,他的头上有飞龙舞凤,满天瑞兽围绕周围,背后有一轮金灿灿的佛光衬托,显得这尊菩萨是那么神圣庄严。
下面,一众罗汉护法端详而坐,形态各异,最下面还有只露出人头的信徒在顶礼膜拜。
再看那坐在床榻上的空明,也如罗汉般那样闭眼盘腿坐着。
空明听到有人进屋,缓缓睁开眼,他认为明说药方之事略显小气,不如让夏一诺自己说,问道:“夏施主,这过了多日,官兵也不来了,看样子风头也过了,你们可有别的去处?”
夏一诺向空明揖了一礼,客气的说道:“空明长老,叫我施主实不敢当,我为慈恩寺非但未施一文,还带来这么大风险。您喊我一诺就好。”
夏一诺哪里有地方可去,他知道空明在拐着弯说话,本意是催要他交出药方。
自己不如借此寻问长生教的消息。继续说道:“一诺感激空明长老恩德。还厚颜待在这里,只因为,官兵仍然还在街上设卡检查,城门也是被重兵把守起来,出去还是相当危险。
但是,我在长生教还有旧友,只是不知道这附近可有长生教的分堂?我也好寻他们帮忙早日出城。”
空明微微色变,眉头一紧,诧异道:“你年纪轻轻怎么也能识得那魔教中人?或者说,你也是魔教中人?”
夏一诺并不想让空明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只想寻长生教的下落,便虚虚实实的说道:
“一诺不是,长老有所不知,我爷爷小的时候被野兽咬伤,幸得长生教中人所救,才结得渊源。那魔教中有善也有恶,不都是好人也不都是坏人,就像那朝堂之上,有忠臣也有奸相一样。”
空明微微一笑,听到夏一诺话里的禅机,来兴致,缓缓说道:“一诺,此言说的颇有禅机啊。所谓善恶只是在一念之间。在大是大非面前,善者从善,恶者从恶,是也。”
夏一诺哪里听得懂什么禅机,更听不明白这些禅语,谦虚的说道:“长老抬举了,在下不懂什么禅机,只知道做人必须守承诺,讲良心。”
空明听到夏一诺做人的准则非常认同,又想到他答应给自己的药方,言有所指的感叹道:“说的都容易,做得到的能有几个呢?如一诺你这样不识禅,却行禅,才是难能可贵啊。”
夏一诺听出来这空明在暗示自己做人要讲信用,果然是三句话不离药方的事情,不如表态让他更加放心,客气的说道:
“空明长老谬赞了,我本是个山野村夫,幸遇仇老将军,将我收为义子,赐名一诺,希望我一诺千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才悟出些做人的道理。”
空明想起当天的事情,感叹仇继飞莽撞,说道:“可惜仇将军。。。唉,仇家本是世代英烈忠良,如今却背上叛国谋逆的罪名。”
夏一诺急切的辩解道:“空明长老,难道还不信那公主已被姬忠良替换掉了?他仇家是被冤枉的啊!”
空明自认是个正义无瑕之人,但却不会去做那鲁莽之事,正好借此机会奉劝一下这个初入世事的孩子,便叹息的反问道:
“哎!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如今市井坊间流言四起又有何用?都是世人茶余餐后的牙秽罢了,终是无回天之力了。
你还没有体会到王权的至尊霸道吗?生死荣辱权力金钱皆是人性的弱点,而这些都由王权来掌控决定。
仇继飞凭一己之力想撼动王权,那些依附在王权上的百官如何能答应。
人在一无所有时的魄力虽大,但也不能小视,人保护自己已得财富和权力的决心啊。”
夏一诺品味着空明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又为仇家父子不甘心,便问道:
“如此,敢问空明长老,如果仇家父子不捍卫正义,不敢揭露阴谋,像世人那般得过且过,置若罔闻,那世间的正义公平又何在?那人又是为什么活着呢?大师救人性命无数,定对生命的意义有更高深的体悟,还请大师解惑。”
空明被问的一愣,心道:“我为什么而救人?是因为我可以得到无数功德啊,为什么要无数功德,因为想成佛啊,为什么想成佛,因为可以得到无尽生命和无上功法啊。至于人为什么活着?这个应该是为了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无限生命的办法吧。”
想到此,空明法师故作深沉的说道:“人之生命与浩瀚宇宙相比,是那么渺小和短暂,我想上天给人类这几十年的寿限是为了让人悟出无限生命的永生法门吧。”
夏一诺感觉自己没说明白,又或是空明没听明白,补充道:“空明长老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我问的是,人活着的意义,也就是人生该如何活着是正确的,说白了就是,到底命重要还是忠义廉耻孝悌仁和更重要?”
空明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问的一时间哑口无言,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固然也重要,但比起永生来说,都是红尘俗事,却站在道德的高度上说不出口。
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些能想起的经文禅语对付,故作高深的说道:“呃,众生万相,人生苦多,在冥冥之中,其实无关是非,没有什么对错,也无什么善恶,只有因果。”
空明看到夏一诺皱眉,非常疑惑自己的答案。拿出一只蜡烛点上,定了定神,对他说道:“人生便是这小小的烛火,一吹就灭,一夜就燃尽,如此短暂的时光里,要照亮的东西太多,只能烧更快。”
夏一诺没有明白空明前面说的,后面烛火的事情就更糊涂了,因果他能理解,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呗,如果无关是非,也没有对错,如何区分好人恶人呢?
人生虽然短暂,因此才更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是吗!
空明见他久久不语,眉头紧皱,模样十分认真,不禁想到自己年轻时那份执念,对这个孩子产生一些好感。
他认为,年轻人就应该多思考,执着的追求真理,若是只贪图享乐,只会浑浑噩噩的浪费掉一生。
两人良久沉默之后,空明又想到了药方的事情。不禁说道:“你刚才问长生教是吧?让我想想。”
夏一诺听到,长生教,也不再想听空明说什么禅机了,一番话下来,他更加不喜欢空明这个老和尚了。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人救人的目的并不是为济世救人,而是为救己,只是为了完成他得道成佛的夙愿。
空明将那蜡烛插到烛台上,恢复了庄严的模样,说道:“我几十年未行走江湖了,确是不知道长生教在何处,他们的教义太过激进,在飞龙国很难被君王和百姓接受。但,长生教在京城是有痕迹可寻的,他们为望海国筹措粮食、布匹,并出售茶叶、丝绸等物,你可从这些交易入手查找。”
夏一诺想想,也无别的办法,便拱手告辞,空明张嘴想问药方的事,夏一诺却抢先说道:“姑且试试吧,长老放心,我夏一诺,一诺千金,绝不食言,在仇大哥养好伤之后,就将药方抄给你。告辞。”
夏一诺找仇大哥、小树问了一下,全城最大的货物交易集市是城外东北的茶马市。
茶马市,除了交易茶叶和骡马,还交易其他大宗的商品,比如粮食、布匹、棉花、豆子和油料。
由官府组织,在城外一处的空地上,用长绳简单的围起几个方块,划成了区分商品类别的区域。方块之间是道路,可以让两驾马车并行通过也不显得拥挤。
骡马市不在这片区域内,因为会有臭味,它被单独放在一处不太远的地方单独交易。
卖家带着货物进到这块区域需要交少量的场地费,并拿到一张写明货物品种数量的凭证。若是将这货物通通卖了出去,还要将这凭证一并给买家,买家出去时需要按照货物种类数量来交税,得到一张税证。
卖家不能在当日卖出货物也不要紧,再将这凭证出示给官府,官府在清点货物后,收回凭证放行。
若是只卖了一半,那么买卖双方就要来到官府交上税款,这时会为买家单独开一张税证。
带着货物出入城门时这张税证也要出示,不会再收税,若是发现有人偷税,那么将被没收所有货物。
这片区域的每个角都站着一两名官差,防止又人越过围绳将货物带出去不交税,也防止有小偷小摸发生,人自由出入,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