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秩序场内外凭空出现的无数怪物形成了混沌的潮流,这些潮流正在撼动“巢都”最后的根基。
周围的火力基站正在被一个一个的摧毁,大批怪物已经侵入了“巢都”所在的秩序世界。
无数自动炮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此时的它们已经完全放弃了炮火的精确毁伤能力,改用范围攻击模式来尽可能地拖延这些怪物们前进的脚步。从动力炉内部输出的超凡力量以阿洛阿尔太阳炸药的形式被投射,能同时照亮所有方向与所有维度的强光无数次的点亮与熄灭,一轮轮短暂但无比耀眼的太阳不断地在正在蠕动的淤泥海洋中撕出一道道裂谷与缺口,然而这些伤痕很快就会被合拢,如同无事发生。
防线正在被一圈一圈地压缩,而在自动炮台们拼力对付正在从外界向内入侵的怪物潮流时,又开始有新的怪物会直接绕过护盾生成在它们的内部,这些怪物引起了警戒系统的注意,位于主要炮塔内部的哨戒炮在主炮塔为数不多的几条通道内拉起了密不透风的天网,但是这样的防御已然是在垂死挣扎。
那些怪物们一旦生成就会大肆破坏周围的一切,并且即使被灭杀,从它们体内流出的黏液和它们的尸骸本身也能对周围的环境造成严重的影响。炮台装甲结构被腐蚀,即使是超越凡俗规则限制的材料,此时也正在被烧蚀出越来越多的孔洞,这些孔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扩大,最后大到足够破坏炮塔本身。
炮台哑火了,怪兽们疯狂地越过了它曾经打出的防线,从它那正在迅速变得残破的身躯上踩踏了过去。
一座炮台在蠕动的淤泥中沉没了,然后是第二座、第三座、第一百座、第一千座、第一百万座、第一千万座......
防线被撕破了,“内应”被唤醒了。
许多似人非人的影子从波动的空间中走了出来,它们的突然出现给负责镇守这里的世界回路始终座带来了大量的错误警示,主权枢纽开始尝试抹去它们,但是它们就像是洇湿纸面会导致字迹失真一样洇湿了时空,融化了世界回路始终座针对它们所做出的一切操作。
这些“人影”的头与手臂跟腿一样长,它们以五辐对称的方式生长在倒五边形的躯干上。无可名状的念头与想法流转在这些“人”们混沌的脑海之中,它们张开位于躯干中央的大嘴,发出一阵呕哑嘲哳的怪声,便有形如海星的巨兽直接撞开沿路的一切,狠狠地撞在了搭建起巢都外层结构的“枝杈”上。
由漆黑的材料制作而成的庞大枝杈被掀翻震飞,它们掉落在地上时发出的隆隆巨响撼动了矗立在巢穴内部的巨蛋。形如海星的巨大怪物驱动着自己黏腻的身体挤开搭建起巢穴的构件,向红色巨蛋发出了不应存在于秩序世界中的嘶吼,这些嘶吼声就像是异物一般卡住了时空结构的正常运转,在法则层面上出现冲突的时空结构体开始碎裂,形似蛛网的裂纹扩散开来,它们从五个方向同时出现并向着巨蛋蔓延。
——滋滋,噼啪,噼啪!
一系列轻微的碎裂声突然出现,蛋壳的内部燃烧的红色光焰骤然熄灭,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像是按下暂停键一般暂时制止了淤泥海洋的蠕动。而在这个间隙里,一团被光焰包裹的绯红色实体冲破了蛋壳的约束。
在最后仅存的宁静太空中,实体猛然炸裂开来。
绯红之鸟从意识形成的领域中脱离,它以实体的形式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中。
这里的休谟指数是稳定的,这里没有数不尽的轮回与疯狂,这里不会再产生包含着痛苦与撕裂感的记忆碎片。
绯红的巨鸟挥动了几下翅膀。
没有问题,在不被意识所主宰的现实时空中,绯红色的鸟儿仍然可以展翅翱翔。
几乎将整个世界内的所有时空全部侵吞挤占、如同淤泥一般的怪物们发现了这个异类,它们向这个异类发动了攻击。
混乱的暴雨泼洒在“巢都”那已经残破不堪的残骸上,泼洒在绯红色的鸟儿的羽毛上。然而,这些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凝聚形成的暴雨在接触到那些绯红色的羽毛的一瞬间就直接蒸发了。
鸟儿抬起头望向四周,无尽的怪物形成的海洋已经吞没了自己脚下的最后一块还算坚实的地面,淤泥正在蠕动着上涌,准备开始吞噬自己的尾羽和脚爪。短暂地迷惘在鸟儿的眼眸中跳动了几次,随着记忆开始得到理清,鸟儿重新想起了当前的情况。
翅膀猛地扇动,将怪物们对自己发出的攻击全部弹开,绯红色巨鸟的双眸中燃起了绯红色的火光,这火光中蕴含着对敌人破坏帝国而产生的仇恨,蕴含着数千亿年的之久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的畅快,也蕴含着无数大梦初醒时爆发出的震惊。
它张开嘴巴,一团红色的空泡在鸟儿的喙前聚拢。
淤泥形成的海洋感受到了威胁,它伸出无数条触手缠向那只绯红色的怪鸟。
然而,已经晚了。
空泡猛然炸开,绯红的强光洒向所有的方向,它以无限大的速度传播,转瞬之间便覆盖了世界屏障内已经摇摇欲坠的时空。
在红光的笼罩之下,一切都开始稀释蒸发,就像是细小的冰晶们掉入到烈焰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怪物们厚重的皮囊、庞大的躯体和混沌的性质都无法抵抗红光的照射。这些怪物无论是小到体型与人无异,还是大到能吞噬最庞大的星体,在红光的照射之下,它们全部开始融化。
不同于怪物所造成的、会使得帝国造物腐烂变软成一滩烂泥或者一滩黏液的“融化”。红光所造成的融化更像是“稀释”与“分散”——一如浸泡在红现实中逐渐冷漠与疯狂的、许多天去管理者的灵魂们。
红色的光在整个世界中闪耀,汹涌而来的怪物们在红光的普照下掉落出无数团灰烬,升起无数片烟云。污泥们被铲除干净,只剩下千疮百孔但仍旧不失恢弘的残垣断壁,它们在红光下默默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存在过的壮丽。
鸟儿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它没有在这里长久停留。红光散尽之后,它没有同那些再次涌进这里的怪物纠缠,它挥动双翼撞开了世界屏障,头也不回地飞进了虚空之中。
新的怪物浪潮还没有能力阻挡这只它们眼中的怪鸟,在那些能飞跃虚空的海星巨怪出现在这里之前,它们只能目送鸟儿离开这里,它们转过身子,向着世界的尽头,向着仍在波动的世界屏障发出充满敌意与不甘的吼叫。
“第一次增强模式激活。”
突然出现的广播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其中的一些体型与帝国的“人”无异的怪物开始对此若有所思,这个词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在哪里被使用过,但是......是在哪里呢?
“第二次增强模式激活。”
“确认,本世界内已经不存在帝国生命。第四十四天区已经沦陷。”
一些怪物再一次张牙舞爪地扑向发出广播的源头,扑向这片世界中无以数计的断壁残垣,而有一些怪物则陷入了犹豫与迟疑中,它们似乎是在思索这些广播中文字的确切含义。
“执行最终指令——自毁。自毁方式:阿洛阿尔式全维度起爆。很高兴为您服务,本次服役结束。”
散落在第四十四天区首府世界内部和首府世界周围的无数残骸释点亮了自我,它们释放出了它们的最后一道光。
......
“维多维尔陛下,观测到第四十四天区已经自毁。”
“观测到“绯红尾迹”,尾迹沿预定方向前进。维多维尔陛下,确认“绯色之鸟”已经成功唤醒。”
“嗯。”在确认这一消息之后,维多维尔暂时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所有计划里不确定性最大的一个了。在无法公开、无法多方论证甚至无法进行实际试验的情况下让一个复杂的计划一次性成功,赌这样小的概率跟莽撞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幸运的是,目前看来计划是成功的。
依照预案,绯色之鸟将在巨型恶意元模因发射粉光之前,将可能来不及撤离的人们的意识接走。如果可以的话,鸟儿还可以把身体已经变异但是灵魂和意识还没有被侵蚀的“帝国生命”的意识接走——
“维多维尔陛下,巨型恶意元模因出现异动!!”
“?!”维多维尔将目光从正在虚空中盘旋的鸟儿身上离开,他赫然发现,虚空中,那只如同巨大的怪手一般的巨型恶意元模因此时将五根触须全部聚集到了掌心处——就像是要握紧拳头一样。
“它要干什么?!”
“呜——哇嗷——哇嗷嗷嗷——————!!!”
震耳欲聋的嘶嚎再一次弥漫在虚空之中,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就连维多维尔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开始刺痛,各个传感器开始输出大量不稳定的数据,一大片纷乱扭曲的污渍与乱码从眼前划过。从那片污渍腐蚀出的孔洞中,维多维尔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拥有五个角的巨大怪物,一只仅靠一个角所投射下来的阴影就能让整个帝国永远失去阳光的怪物。
祂是那样的完整。
祂是那样的......神圣。
祂是那样的......
维多维尔再也找不出有什么词句还能形容那亦真亦幻的景象。躁动的休谟指数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情况的异常,但是看着那一串串泄洪般涌出的警报,维多维尔却感觉它们同自己似乎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自己不能很好的感觉到它们,而它们似乎也不能很清晰的传过来......等等,伍德斯特·维多维尔?!伍德?!这也算吗?!
“陛下!突发紧急情况!整个帝国内所有识别码或序号带有非正常数字的个体全部遭遇超高强度精神污染!”正当维多维尔猛然从迷惘中清醒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恰好没有错过最致命的这条警告信息——
整个帝国所有跟“五”沾边的东西全部开始了暴走!!
唯一识别码中带有数字5,名字中带有字符五,序号或者编号能被5整除......一切与五有关的东西全部都开始变得不可名状起来!
“陛下,这里是xs4028,达沃克斯·克里兹!我注意到异常情况——所有序号为五的历史锚定点正在被依次拔除!历史正在陷入混乱!!”
从遥远的虚空深处传来的紧急通讯让维多维尔获得了短暂的镇静和绝望。
这仗......该怎么打......?还能怎么打??
帝国的一切都在陷入混乱与嘈杂。
在帝国古老的第一天区内,在一个狭窄的世界的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帝国最古老的皇帝之一正静静地趴在地上。
这具“身体”曾经有一个叫斯特修斯·卡文瑞尔的名字,但是现在,这个名字连同他的身体已经被彻底腐蚀。
他的躯干、四肢和头颅已经全无半点人类躯体的样子,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人类,倒更不如说是一只大小与帝国的人体类似的......五角星?
外界的骚乱同样波及到了这个世界,所有编号与序号与“五”相关的存在全都陷入了疯狂,而仍旧正常的人们则仍在拼命——他们现在不仅要抵抗无处不在的怪物,抵抗时空中越来越厚重的敌意和无可名状的扭曲,现在又要小心自己身边那些随时可能彻底失控发疯的、曾经的同胞。
绝望的氛围笼罩了每一处战场——概念与理念是杀不死的,这不是用更大的当量或者是更强的火力就能解决的问题。无论你拥有多么强大的舰队,掌握了多少尖端的技术,但是到最后,敌人甚至能从你的编号与你的经历中释放出来......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在概念与理念极致延伸的情况下最终都会被侵占。
这力量......反而会成为概念与理念降临于世的跳板和武器......
“卡文瑞尔”陷入了梦境。
在梦里,他......或者说,现在是“祂”看到了一系列宏大怪诞的场景。
他看到有巨大的云团想要接近一张无限广大的膜,但是这张膜似乎具有极其强大的排斥力,随着云团越发接近这张膜,云团就越会变成锥形,就越会被剥离和压缩......
当如同针尖一般的云团底部最后接触到膜时,针尖将留在膜上,而之前的“云锥”则会猛地碎裂开来,化成大团大团的雾气下沉到膜的周围。
广阔无垠的膜上已经出现了一层雾霭,这片雾霭还不算浓厚,但是,它似乎是不会散去的。不会散开的雾霭恐怕会逐渐聚集起来,并且会堆积的越来越多,雾会越来越厚重......
在这张无限广大、无限宽大的“膜”的上方,克里兹看到了一片广阔到无可名状、深邃到无以言表的怪异天空。
而在那无限高远的天空之下,这片雾霭正在缓慢地流动着。在大多数地方,这些雾霭没有丝毫的规律,它们只是混乱的涌动着,并且在彼此碰撞融合时刻画出一幅又一幅“画作”,这些画作复杂到了无可言表的程度,无论其中多么细微多么渺小的部分,截取出来都会有着无限的细节,都可以再支持一次这样的截取与微分......直到永远。
而在其中几处小小的角落里,那些雾霭似乎受到了外力的影响,它们开始按照一定的韵律,朝着一定的方向流动,并且开始“结晶”出相对固定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