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在沸腾。

无以数计的战舰彼此建立起复杂但又清晰坚固的联系，这些联系将战舰群编织成一个辉煌的矩阵。

巨大的透明墙垒庇护着正在呼吸的矩阵。墙垒上，有成千上万条无尽延展的金红色光柱形成的阵列，有种种可以明显看出不同的波纹形成的、不断扫过舰队，扫过每一点存在属性的增益信息浪潮，有具有生命的、正在不断跳动的场，还有无数颗“小太阳”。

这些太阳从联合护盾本身的结构中凝聚并向着外侧升起。当趋势达到对应极限之后，这些由超凡资讯构成的太阳将会转化，转化成赋予这些太阳“存在”的战舰们所需要的攻击模式——什么模式都行，对于小目标的高强度点杀，对于大范围目标的链式轰炸或者扩散性冲击波，割裂联系时需要的约束性利刃……直至所有使用同质资讯的战舰彼此创造条件，彼此之间形成完全的联系并且释放等同于矩阵区间，可能足够让亿万光年的跨度黯然失色的谐振性范围攻击……

“响应速度符合现有需求，但是整体进度前进的前提下，舰队反应仍然会出现进度落后现象。进行记录，并作为之后的研究目标……”

“正在进一步扩展攻击模式标准样式库。在此基础上，应加速建立标准样式紧急选择机制与标准样式调整公式组……”

舰队依托着原有的世界结构，将被展开的世界屏障作为基座撑起了虚空中广阔的联合秩序场。舰队矩阵依托这宏伟的秩序场建立了坚固的阵地，同远方正在肆虐的腐败“气息”和不可名状的朽烂世界结构作战。

目标的本质经过虚空巡天雷达和特殊的甚高频非线性扫描雷达的初步确定，并经过舰队派出的、专门用于高污染性危险目标侦查的探测阵列细致侦查后已经绝对明确——它们是断裂带，是拥有扩散性、蔓延性等等属性的那一类断裂带。

帝国舰队在断裂带的边缘投放了无以数计的、经过特殊设计的强大隔离信标。这些信标具有强大的引导能力——在目标锚定后，它们的强度足以帮助远离战场主体的帝国舰队隔着漫长的虚空路途锁定目标并投送火力。

而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另一项行动所能展现的部分成果被应用于此——舰队展开了最大相对标尺，这使得主阵地与主战场可能波及到的范围内几乎所有的“正常世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进入了世界末日状态。而对那些世界的弱扰动观察也表明，它们从生到死的过程大幅度加速后，来自世界之外的天灾并未影响到它们灭亡前后的宁静。

“可以确认，这是一类行之有效的解决方式——对于这一强度，以及这一强度以下的世界而言，加速演化并使其提前进入末日状态的做法……是我们目前的“最优选择”。”

“处理体系进一步完善。之后，对结构更加复杂、信息活化程度更高的世界的具体处理方式也将开始选择论证……”

这些信息被回传，被递送到指挥部和资料库，被递送到它们被需要的地方，而需要它们的地方则以它们作为参考的凭据并更进一步开发能够被帝国的存在们利用的信息运作方式。

远方，在那无数足以在虚空中闪亮的星星所贴附的、具有高度活性的黑暗表面上，有无数跨越时空的界限袭来的“炮火”。它们刮去大块的表皮，摧毁如同失控的心脏一般疯狂搏动的节点。

舰队投送的火力会摧毁为断裂带提供力量的外表部分，它们也有一部分会抓住时机——它们会钻入那些转瞬即逝的、在断裂带内部展开的超时空门，并在充斥着腐化气息、浑浊时空、乌云迷雾和劈裂闪电的断裂带内部点亮。

攻击断裂带时，无论是哪一种超凡火力都不需要进行太过细致的调节。需要的，只是足够迅速的投送规模足够可怖的火力。当这些火力进入断裂带内部之后，它们会迅速吞噬同化周围还未彻底烂掉的时空结构。在死潮环境中，它们会更快的“失效”。不过，即使如此，目的已经达到——断裂带内部的环境本身会扩大任何破坏与崩溃，这些炮火的“威力”在这不稳定的环境中可以得到成倍的增强。而在增强的破坏背后，断裂带环境本身……还会扩大更多的效应。

当内部被“刺痛”之后，活化的“世界意识”可能会有所感应并尝试将这里“修复”。但是朽烂和破坏会疯狂的增强一切毁灭与失控——如果将这里的一切看做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被炮火“擦伤”手臂之后，他或许想要尝试抚平这里的伤痛，但是最后，他将手臂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血肉搓成了支离破碎的条，并且最后拧下了自己的整条胳膊。

不过，无论这些狂暴的冲击波到底有多么强大和可怖，即使是它们撕碎世界屏障形成了实体的高危险喷流，也没有任何关系——断裂带远离帝国，远离舰队所在的阵地。在这种情况下，断裂带射流的强度不足以直接沿着关联关系摧毁舰队，它们也没有能力跨越遥远的虚空。而随着“坚壁清野”的完成，它们也很难威胁到任何一个寻常的世界——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注定只能消失在虚空中。

……

“他们做的很好。”

“是啊，敢想，也敢做。”

“莉尔，你那边的计划开展的怎么样？”

“已经同所有的皇帝级个体，还有与他们同步的辅助团队进行过深入交流。目前，所有的商议目标里，大部分已经达成共识。考虑到这会是一个贯穿整个帝国、贯穿一部分过去以及全部的现在和未来的庞大计划，我们需要庞大的力量来执行它，并且不能有任何的松懈——这方面要是犯下错误，整个帝国的根基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宏大的计划。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许能够主持，但是我的表意识可能很久都无法平静。现实中的一切……算了，这是我的问题。”

“伍德，你的计划执行情况？”在那一边的烈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改变一类并不值得被保留的的顽固心态的优先做法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劝慰和重复，而是刹停、改变和遗忘。在这个时候，转换或许是最好的做法。

“已经有了初步的模型，正在进行运作推演与细节调试。”维多维尔回答道，“目前已经找寻到了足够的志愿者参与试验。一方面，我们需要确定被抓取的目标会有怎样的反应；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确定这个“钩爪”能否抓到我们需要的目标。毕竟，现在的帝国被“展开”了……”维多维尔组织了一下自己需要的含义，随后，他继续说道：

“现在的帝国已经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按照阶梯结构向上逐层传递信息，并且由于“打散”这一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帝国的结构，我们已经无法再收到以前那样的全局信息了。虽然按照协议，打散之后分出的层和部会按照规律呈递一部分统合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它们可能带有片面性，同时，它们所对应的“角度”可能也并不是我们所需要的——不在我们的位置，不在我们的水平，即使想要理解我们恐怕也很难。毕竟完成这样的需求需要的转换过程很繁琐，其中有些部分可能是无法简单就能进行【量化】的。”

“所以，在被动收获信息的同时，我们还需要一重主动的信息获取渠道来帮助我们了解全局。”维多维尔说道。

“……三重信息捕获措施？”维斯瑞凡歪歪头。当然，这个动作并不会被隔着不知道多少层世界屏障的维多维尔注意到：“这一重措施建立完成之后，加上之前的下层主动信息呈报和我们的可以从相对客观的高位置注视整个帝国的“第三视角”，我们实际上可以说是有三重获取整个帝国的信息的方式。”

“三……总之，新的信息抓取系统成熟并且进入实际应用状态之后可以同另外两者形成互补。”维多维尔停顿了一下，“从上向下抓取和从下向上富集可以彼此互补，而这两个方式的加和又可以同我们特别的力量形成的注视视角互补……当然，现在是理论上。由于“我们”和整个帝国彼此差距太大，这套抽样系统肯定需要磨合很长很长时间才能足够准确。”

“确实，差距存在于方方面面。”对此，维斯瑞凡十分认同，或许也可以这样说——整个帝国里，她才是对此感觉最明显的那一个。

“……对了莉尔，你有没有考虑过……置办一个家，一个……更具体的家？”

“……怎么忽然这样说？”

“……毕竟事情不大，是可以随时开始的话题。这一问题中存在的感觉差异是同……很早之前的过往相比。莉尔你看，现在我们能够以无数世界组成的帝国为家，往小了说，我可以用战舰当做家，莉尔你可以用烈阳来做到这一点，但是……它们似乎都太“大”了。”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这或许确实是值得考虑……”

……

“维多维尔陛下，跨越式抓取树项目牵扯到部分其他问题。实体数据库以及它们的附属结构的【纯粹实体反应速度】低于我们的预计底线，也低于对应的帝国标准。”

“纯粹实体反应速度？”

“是，陛下。如果除去所有来自体系的附加属性，它们自身的功能已经低于帝国的底线。”与维多维尔的意识相连的研究参与者们激活了一系列模型并且将它们展示给了维多维尔：“如果兼容叙事性技术和存在性技术这种具有更高的效率但是同时也有更高的【准入壁垒】的技术体系，那么这套系统的效率是符合帝国标准的。如果进一步优化它们，它们甚至可以符合无限制抗挤兑计划的应用精神。但是如果去除它们，严格使用设备自身的功能……它们的效率可能会出现堪称恐怖的滑落。”

“……情理之中。实际上……”维多维尔停顿了一会，“这也算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陛下？”

“……大家都知道，帝国本身的一切是作为许多个体系的结合体而存在的。我们的设备，则是作为这个体系中的一个节点而存在……”

“这个体系不仅仅包含设备，它同时也包含着所有的场、领域性影响等等。甚至……象征性和历史痕迹造成的趋势，它们也有可能作为这个体系的一部分，在体系运作的时候生效。”

“同时，体系的存在与维系十分重要，它们也是帝国遭遇大规模的存在属性崩塌之后，帝国没有被直接摧毁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们的【身体】虽然衰弱了，但是衰弱的部分可以受到来自别的方面的弥补。因此，我们仍然可以运作。”

“……但是陛下，您所说的这一切的前提是体系必须完整存在才行。如果我们失去了现有的环境，失去了现有的体系，那么我们的设备就会被自己拖垮！”

“没错——所以使得设备自身的性能重新回升到能够让它们能够如臂使指的目标仍在。但是，我们也需要承认现实的问题——这其中的改变不是朝夕时间就能完成的，更不是填堵或者弥补某一个方面的缺憾或者短板就能够完成的，解决它们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大量的过程……我们必然要与它们长久共存。”

“我们需要承认，能够保证节点，保证单体脱离体系之后还能维持原有性能与功能的目标很重要，但是承认现状也同样重要……我希望，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能够继续留存于依靠自己发现它们的人群中，而不会发散出去。”

“……是。”

“我这是……说到哪了……？怎么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当通讯结束之后，维多维尔忽然感觉自己的回忆，自己的话语似乎充满了凌乱之感。而想要表达的含义，却似乎悄然从指间流逝。

“……是因为自己面对面表意太少以至于说话磕巴了？自己独来独往太久，或者把自己放在山顶上太久，以至于需要向具体的人与确切的细节表意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维多维尔皱皱眉，随着某种无可名状的恍惚再一次散去，这一切终究还是没能引起足够多的注意。

毕竟，现在的帝国有太多的工程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世代工程。

完成它们的时间……有可能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