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数世界内外,无以数计的帝国存在们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苏醒。
过往的一幕幕,过去的一件件事,已经凝固的一条条记录从眼前划过。它们只是一团团碎片,一道道纷乱繁杂的光影,在仍然混沌的意识和迷离的眼神中,这些一闪而逝的信息留不下什么有意义的痕迹。
广阔无垠的海洋,也可能是星空中,离散的光点们似乎受到了来自虚无之中的号召,它们自发形成运作的规律,在意识的真实与虚无之间狂舞。
似乎有所改变,似乎并没有变化。
意识并不确定的清明与混乱组成的漩涡里,无数无形的笔触上下翻飞着,悄然写就着那些被损坏的故事,疏解着那些过于扭结的情节,平复着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安抚着那些过于不安的回忆……
它们之中的大部分被叙事攻击本身蕴含的内容铺就,还有一部分,则被叙事攻击本身所蕴含的、推动事件事物发展推进的“趋势”推进着,走向进一步的完善。
“帝国整体恢复进程正在进行……”作为收集信息的“代表”,翟卡希尔、奥术生命IV与场一号守在烈阳城市群内,那正在展现着帝国无数运行细节的同步投影设施周围。而在这些最终的节点的“下层”,放射状的结构正使得自己缓缓延伸。它们如同触角一样,探寻吞噬着弥散在帝国各处的种种信息,并将它们呈递给需要它们的人。
“恢复程度正在稳步升高,但是距离彻底完成还需要时间……”
“毕竟这是帝国层面的大事,哪怕现在的帝国相比于曾经最庞大的时期而言小到微不足道,帝国的绝对力量也足够碾压一条完整的世界枝干成千上万次。”翟卡希尔对此没有十分在意,他盯着那根正在向前缓缓迈步的进度条,就那样盯住,一动不动。
“我并不十分相信选择。”
“……嗯?”
“生命是混沌的,也是善变的,尤其是群体。”
“获取信息的渠道在生命之间并不一致,生命能够获取到的信息的丰度也并不一致,对信息的理解和处理更难以一致。对于一个个体,两个个体或者几百万、上千万个帝国生命存在而言,这些信息差造成的问题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如果放置在一个以涧以正衡量规模的群体里,这其中的差距就足以大到能撕裂群体。同时……我们的精神与意志中,有一些属性并没有被完全泯灭。它们是有可能在外界因素的刺激下被重新展开的。而我们都知道涌现——它的最终产物并不可控。即使是你我,也没有办法确定我们需要的结果,确定这么庞大的零散整体经历这样的刺激之后如果没有约束……会涌现出什么。”
“……总而言之,我更相信信息趋势,我更相信大势所趋。”
“你……”
“我分得清我应该做什么,我又在想什么。”
这一幕场景有些奇怪,与其说这一切发生在现在的帝国,这一切倒更像是将远古时期的某些影像进行了切片与断章取义,然后将它们跨越时空投射过来的。
呈现出粉色的世界本底波动,现在似乎变得比世界中本应占据最高现实权重的万物还要亮。
……
“直观的想法,与实际的规律似乎恰好反了过来。”
“确实如此。所以,我们也只能用这样的做法来完成我们的目标——一方面,我们塑造了所有管理者们的思潮,以这种方式确保他们能够在不付出过多精力的前提下,能够尽可能将一个负责对象的多线不稳定性照顾周全。另一方面,我们直接想办法将故事,以及故事可能影响到的现实全部加了我们需要的信息势,以尽可能保证我们的目标能够在现实发展“大势所趋”的那一方向。”维斯瑞凡说道,“有些事情……除非我们彻底改变自己,否则……它们是不可能只靠优良的品格就能被改变的。”
“休息吧,莉尔,接下来的事务,我去做。”
“嗯。”
……
具有危害性的目标目前已经被解决,但是这一系列事件本身还远未结束。
帝国需要做出许多改变,才能让自己有能力按照新的规则与新的运行宗旨存续运作下去。但是现在谈这个实在是太早了——在开始新的道路之前,现实本身还有大量的事务需要处理:
那片“战场”恐怕还没有被彻底清理干净,那片早就已经混乱的时空结构体经历过叙事轰炸。现在,那里应该已经没有直接与与死潮和断裂带相关的威胁,但是那里可能存在的模因问题仍然值得担忧。随着技术的进步,这个词背后那些曾经看不见查不到的敌人现在已经全部显形。
但是,作为信息病毒,显形只是能帮助大家更好的对付它们而已。它们仍然是信息病毒,它们仍然有能力扰动和感染物体、事件乃至现象,它们的危险程度仍然很高,而对它们投入的精力……在这一纪元里可以说一直是只增不降。虽然被软禁之前维多维尔无数次要求对应的部队严肃清理,但是在那个状态下,这样的事能被执行到怎样的程度……恐怕是需要被打上很多个问号的。
整个帝国都需要进行一次从存在性网络开始的筛查。所有与模因有关的存储世界和格纳阵列需要来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检查。查完之后,这些承担泄露风险的高危区域需要时刻监控并且持续很长时间,直到异常事件被记录的密度低于平均值并且持续时间符合新的帝国标准,这一切才能算是过去了。
紧跟着的问题,来自于帝国那海量的、无处安置的数据。
它们面临来自两个方向的严重问题——其一,这段时间以来,帝国的大量活动牵扯出了大量的日志结构,这些日志结构同那些还未消散的、仍然在一些区域里挤兑服务资源的数据资料一起淤堵在网络结构中,卡死了无数信道和同路。其二……帝国遭遇大断裂带撞击以来,无数帝国世界和世界内外配套的一切都遭到了重创,仍然在行程体系的大量零散资料被付之一炬。它们的缺失导致了帝国整个知识结构的缺失残损——这需要更多力量和时间的投入才有可能修复。
紧跟着资料问题的,还有来自人的问题。
帝国将太多太多的力量填进了迎击异常的战场。断裂带—存在属性大崩塌—断裂带的轮番袭击,以及这其中夹杂的无数灾难性现象毫不止歇的侵扰使得无数生命在此陨落。他们在前线陨落,后方因此出现了规模巨大的缺损。尽管绝大部分部门仍然能够维持最低水平运作,但是如此多的冗余互补人员以及他们自身的学识、智慧以及面向专业的直觉的损失……绝非朝夕所能填补。
以及……现在,或许刚刚才停止恶化,或许仍在恶化的……“文明们”。
现在的结果……它的形成或许混杂了很多很多因素,包含着自然与命运方面的内容,也包含着帝国在这方面诸多决策失误,或者说是错误的内容。
帝国一直尝试着旁观,更具体的说,帝国希望自己以永恒的旁观者角度来观察虚空无数世界中的文明。
也正是因此,一直以来,帝国很少在这方面进行大规模的非必要行动或者是做出非必要的改变。即使有所需要,帝国曾经的行动也更倾向于通过建立“侧向通道”来完成目标。但是……现实很多时候本身就是混沌的,更别说这些文明以及涉及到它们的事情本身在混沌之余还多了一份程度极高的脆弱。
诸如大断裂带等对于帝国而言的大规模灾难爆发时,即使是帝国本身,局部区域也会陷入混乱,更不要说是比起帝国还要脆弱松散得多的那些文明群体了。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不要说迈出世界的门槛,它们可能连家园环境的约束都没成功挣脱。
值得注意的是,已经被观察到的现象表明了一些事情:面对灾难,文明若想克服混乱,它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团结,单纯的品格高尚以及理智和逻辑的完整。整体的见识、自身的体量等等因素也同样重要。庞大的文明能够正常存续而没有被自己压垮,这本身就能证明这样的文明维持自身的能力比小于自己的那些群体更强。而更加庞大的文明,见识到的一切也会更多,曾经对于小文明而言因为太遥远而会被直接放弃的灾难摆在它们的面前时,虚幻的、足够摧毁整个世界的末日会变成一个个需要考虑、需要实际面对的问题。而至少现在看来,未雨绸缪付出的,要远少于事后补救。
不过,这一切仍然是贴近于“闭合”的。
面对超越世界观的灾难,乱上加乱恐怕还是好的,被煮成一锅混沌汤甚至当场蒸发,连任何一点点痕迹都剩不下或许才是“看不见的常态”。
这需要改变。即使帝国仍然坚持曾经的主旨,它也必须要向来自现实的需求弯腰了。
……
“这其中明明可以有很多细节,即使是只展现一部分,只使用几个小小的节点,就足够我们见丝毫而知整体了……只是思路和意识所向的问题,这里这一大堆跟说明书一样的介绍,还有这一大堆附着在字里行间,就快要把栈底压碎的细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或许……是那时的一切安排的不够好。”
“几万亿年前的老历史里有这么多问题……而且现在说实话有些状况还在,只能是回溯时才能发现……我们平时都注意不到。”
“能接收的信息是有瞬时限制的,这不完全受无限制抗挤兑要求影响……太多的故事与我们无关。比起可能会导致“窥”歪了的细节,框架和大量细则记录的堆砌更能使得我们明白那时的实际情况……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的“上层叙事”实体是一块废物点心,他……它……祂处理不好这其中的关系,就只能靠信息量把人砸懵来创造不明觉厉。”
“……什么?什么实体?什么点心?不明觉厉……让谁觉得?”
“对微观和混沌的具体颗粒有兴趣的也可以选取细则进行相对定量的……你在说什么?”
“……怪事。”
……
“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同时,“恢复”不能只靠等待。
有一团略显模糊的光雾,它正在靠近一条世界枝干,光雾的路径指向枝干的一部分边缘,可以看得出其中的缺口。
放大其中的细节,可以看得到,在那些并不规则的断口附近,有一些十分明亮的光交替闪烁——那是被激发的创世纪活动,维护队伍在利用创世纪现象吸收世界枝干所在的虚空区间中多余的信息,同时并用节点割裂因为缺损而导致的粘连。无数这样的光点被连接起来,就像是帝国贯穿虚空的“神经”正在传导脉冲一样。
继续放大,可以看到“光点”们的些许细节。完好的世界被跳过,而受到损伤的世界则吸引了光雾团块的些许注意。光雾之中的一部分被“吸附”在了世界屏障上,他们开始从内外一起行动,修复这些正在向虚空中流逝信息的疆土。
再一次放大,具体到京兆光点之中的某一个,具体到一个具有独立编号的世界结构里。则可以注意到更多更多的细节——光雾已经清晰,它们由无数的飞船组成,这些飞船从虚空之外降临到世界的内部,庞大的舰队矩阵缓缓扫过宇宙内部均匀的大尺度云块。可以看得出,“云块”本身也在吸附着舰队矩阵中的元素们。
再次放大,可以看到更加清晰的细节——在某一颗经历过改造的星球附近,有些狰狞渗人的黑色团块正在被晶能渐渐驱散。战舰停留在远方,而一组组突击队伍已经被传送到了星球“上”,转移到了空间结构最稳定的地方。他们将会彼此协作,向星球的核心推进——在摧毁所有异常现象的同时,也正在不断改变自己的运作模式,净化所有的所有的“黑空间”结构。而宇宙的存在背景里,有均匀的脉冲闪动,这表明世界回路始终座已经完全重启。
在这之后,视线的来源开始迅速拉远。具体的星球融入小小的星系单元,星系单元融入融合结构,融合结构融入星网,而星网则融入宇宙环境中的广泛性雾状结构。雾状结构经过维度、时空、秩向、法则与存在等等一系列变换化为一段频率中的具体细节,无数具体细节融合为一,形成狭长的丝,无数的丝在巨大的枝干上怒放,比天使的羽毛更加丰满更加辉煌……
“说起来,有一些奇怪的现象和结论还不能很好的被我们当前的理论解释,但是它们一直能用并且能用的很好。比如说现在,派切实的小组前去处理困难的目标时,行动获得成功的可能,实际上要高于我们的计算可能性,并且这样做的整体成功率高于通过系统进行直接的远程操控。同时,这其中的高度差,值已经大到我们认为值得不放弃前一种做法。”
维多维尔“站”在巨大的虚空“望远镜”的“目镜”前,一丝不苟的调节着这座巨镜的每一个参数。巨大的“镜筒结构”轻盈地旋转着,全无笨重之感。在烈阳上空正在恢复的“星链”映照之下,它如同一根巨大的、指向星空的长矛。
“看起来,这款试验品的实际应用效果不错。”在一边,女皇的身影从虚无中显现,“下一步……大家打算怎么做确定好了吗?”
“目前来看,最为主流的整体决定是……处理掉所有经历过过度介入和过度改造的文明,用最强的火力直接炸毁所有受到干扰的世界,整个世界,尽量不让受到强扰动的合体感受到这其中的痛苦。在这之后,观察者议会和天区皇帝联席会议达成协议,在清除行动结束之后,“第一次”大规模使用文明主轴纪年的最大标尺,在一年之内让大量没有受到超凡扰动的世界进入世界末日状态,在进行整体大跨度观察记录的同时重置周围环境。在大约五十年之内,标尺会被重新回正。对于这其中导致的时间差割裂和认知割裂问题,有人在专门研究。”
“除此之外,另一个行动目标是,建立一个能够桥接帝国与寻常文明的部门,并且建立对应的桥接渠道。目前,在这方面的争论还没有结束,很激烈。目前来看,这个部门最终很可能是离散的。”
“我来提醒你,目前我们有一些事情做。”维斯瑞凡将维多维尔的注意力从那巨大的望远镜里拉回来:“有研究认为,对于目前的“国家名称”和“国家徽记”等等应该做出改变,例如允许在一定范围内可由部门或者有权限的群体自行按需设定。因为曾经的“我们”这样做过,在将“联邦”变成“帝国”的时候。”
“……象征性方面的问题?”听到这个要求,维多维尔开始调动起自己更多的思维线程并令它们高度运转起来,“莉尔,你觉得呢?”
“如果切实需要,我认为这完全可以接受——象征性虽然很难精确量化,相对于大部门实际技术而言就像场之于物质一样相对虚无缥缈,但是它们的力量是切实并且不可忽略的。”
“……我也认可,这这没有问题。”维多维尔结束了自己的推演计算,“这确实重要。并且实际上,这其中可以包含的信息太多,我筛选了很多资料,大部分都“联邦”和“帝国”都并不与我们的现在的实用结构接近,这就是个过去约束时使用的名义。对于有需要的部门而言,这其中有足够的弹性空间。不过实际具体起来,还是需要实际的开会确认并最终通过才行。”
“嗯,那就没问题了。”
“说起来,按照历史学部整理的资料来看,我们的原始发展历程……其中不乏奇怪的点。”维多维尔疑惑道,“我们那样进密度高到说只有一个邦也不为过的联邦,虫族还有另一个怪异的文明被安排在一个宇宙里面,呆了几百亿年。我们以接近虚空航行的方式在世界中跳转但是又出不去……Σ为什么需要我们,或者说……Σ要如此多的智慧文明群体做什么?现在来看,这还够不到涌现需要的绝对数量级,付出的代价已经大大高于能够获得的。文明发展是有绝对惯性的,对于Σ……即使它们或者可能的“它”曾经有大爱,我也不是十分相信这种只付出代价的事情,会被如此维持成百上千亿年之久。虽然这一观点十分武断,但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这一观点即使片面,我们也需要找到一个能使得我们,现在的我们信服的、时效性足够高的切实解释。”
“或许,这一切的形成仍然与死潮有关。”
“与死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