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
她才回过神,是身后的冷杉在呼唤她。
“这里是哪里?”
冷杉声音虚弱,他透支了几乎身体大半的血液,精神恍惚,在这座砂房里,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映得他脸色半黑半白,像是一半面具,只有那双黑色的眸子亮堂堂。
“这里……”
玩具没回答,她轻轻走到墙面前。上面的痕迹仍旧斑驳,却不见半条留言。入手的触感是砂砾的摩挲,她手掌的皮肤柔嫩,红白相间,像是婴儿般。
“我觉得有些冷。”
冷杉在后面喃喃了两句,又重新昏睡了过去。他身体还是不能支撑,胚胎的副作用没这么容易缓解,不多时,他就和抱在怀里的小黑狗一起打起了呼噜。
轻轻的鼾声一阵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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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些冷。”
她摸着墙壁轻轻说着。
中央空调里吹来阵阵凉风,砂房里的设备远不如之前的单间,一整条长廊只能有这么一座中央空调,说是空调其实也只和通风器差不多,只是为了维持空气的成分,让这里面垂死的实验体能够存活。
其实活着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价值,体内的金属成分肆虐下,再没有任何兼容剂和催化剂,人体就成为了各种化学元素的战场。
溃烂,腐烂,血和肉的味道。
她躺在这里,旁边的床她不愿意去碰。上面的血迹都已经变成了暗色的痕迹。旁边就是墙壁,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上面的留言。
恶魔、精灵、死神。
最后精神崩溃的人们总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只有那个叫玩具的不一样,她的留言里,风轻云淡。
“我能够看到它了。”
它是什么?
她仰头望着土黄色的房顶,心里琢磨着。布偶熊抱在怀里,暖烘烘的,给她一丝温度。
“编号70589,实验时间到了。”
外面出现了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他隔得很远,就这么喊着。
尽管带着厚厚的口罩,腐烂血肉味道还是挡不住地窜入他的鼻腔。这里几乎没有实验人员愿意来,精神失常的实验体都带有极强的攻击性,尽管他们已经极为虚弱,但是那种恶心感还是挥之不去。
她轻轻动了动,这是自己仍然存活的信号。
挣扎着起身,没有人会帮她,如果不能走到实验室,她也就要被废置。
沙房的门吱吱地打开,冷风吹得更强了。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蹭着。
那人不耐烦,“快点。”
她也想快一些,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这么缓慢地挪动着。
“这是什么玩意儿?扔掉!”
白口罩看到她怀里的布偶熊,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一手拍掉了那只布偶熊,这股力顺着,连带着她也一同跌倒在地。
“站起来,快走!”
她怔怔地,眼里只有落在地上的布偶熊。
布偶熊歪着脑袋,纽扣眼睛落在地上,毫无反应。
不知道哪里响起来了鼓点。
咚咚咚。
锵锵锵。
这是滑稽的锣声,响在通道里,又或者是响在耳边。
这音乐,又或者像是一场仪式。伴随着轻轻地笑声,从不知名的地方,她眼前一阵恍惚,然后就只有黑暗里的一阵光亮。
通道里陷入了舞台般的场景——
一点点地,布偶熊直了起身,在这只有她能够听到的背景里,它像是被线拉扯着,上半身弯曲着,两只后腿却已经直立起来,然后那对纽扣眼睛漂浮起来,被看不见的手轻轻地贴在了空白的脸上。
恶魔、精灵、死神。
她头脑里忽然闪过这些词汇,这就是那些人看到的幻象吗?
布偶熊的行动渐渐灵动了起来,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站着,他似乎视而不见,眼前的这只小熊就仿佛从他眼前消失了一样。
它站起来,然后一跃而起,落在白大褂的肩上,轻轻地抬起爪子。
舞台上一股鲜红的喷泉。
咕咚。
汩汩的红色流了出来,从无头的颈上,人体的血压虽然只有139--90/89--60mmHg,如果换算成千帕除以6.9就可以了,这股力足以让血液喷溅出来,就像一朵鲜艳的花。
白大褂的表情还是那样的淡漠,最后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就这样,他的脑袋滚落到地上,然后面朝下,把冷漠藏在了沙子里。
她倒在地上,面前是这么一副残忍而滑稽的默剧。
布偶熊的纽扣眼睛回过来望着它,鲜血浸湿了它的皮毛,暗红色的,腥气慢慢弥漫开来。
它从尸体上跳了下来,一晃一晃地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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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站在门前。
上面的显示屏斑驳,早就已经损坏,再也没有通过电。她伸手轻轻地探了探,却没有真的摸上去。
她回头看了看在旁边床铺上睡得沉稳的冷杉和小黑狗,这一幕让她回忆。
这里是熟悉的地方。
元素研究所在卓尔战棋里仍然保留了完整的研究设施,和外面的样子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离开之后,这里就废弃了。
汞元素亲和度超过百分之七十,让玩具一跃成为元素研究所里面最炙手可热的宝贝,她的手术成功无比,而且在卓尔战棋里,这种特性得到了完整的保留。她能够自由地保留元素的能力,并且……
她的身体也被妥善地保存了起来。
元素研究所的实验不可谓不疯狂,他们把所有的实验体都接入了卓尔战棋里,妄图利用那些透支生命的元素亲和度改变游戏里面人体的属性,然后再进一步彻底转换成为真正的元素生命体。
他们称这项计划的产物为……元素之子。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在流传下来的元素周期表上,空缺的元素就只有那些产量极为稀少的稀有元素。
玩具从沙房里走出来,她沿着这条熟悉的长廊前进着。
其他的沙房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再往前,就是一间消毒室,然后就是元素亲和的手术室。
玩具停了下来。
在锈迹斑斑的门前,站立着一个人。
她身上是一件极为紧身的亮色连体服,只在肩肘的部分用看不出材料的白色甲片保护着。她垂着头,黑色的短发落在耳边。
玩具一阵失神。
那张脸……同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