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当蔚从沙发上醒来时,顺手伸了个懒腰后才发觉屋内多了个陌生人,她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是为什么,随后看向既不痛也不痒的双手,最后又扫过依旧凌乱的屋子。
“啊啊,按照里的剧本…你不应该帮忙收拾一下的吗?”
“这种事,最低也要朋友之间才会做吧…”
“我都带你来家里了,还不算吗?”
“这个,蔚小姐…你可是个警官,万一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不好。”
“你说那些贴身衣物啊,没关系的…我可没那么小气!”
“…”
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的道森无奈扶额,揉揉惺忪眼圈的蔚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眉头一皱:“你好歹帮我换一件啊…年轻人,你这样下去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一点也不主动。”
“我说蔚小姐啊…”
额头飘起“井”字的道森气得有些头晕,但也只能无奈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在不对你动手动脚的前提下…帮你把衣服用魔法烘干了的!”
“难道我真的一点儿女性魅力都没吗?”
“咳咳、咳咳…”
“看来还是有的…那我们就来说正事吧。”
扯动衬衣领口的蔚见道森转移视线,这才心满意足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将毯子顺手往身上一披,避免了接下来的谈话尴尬。
“在此之前,我有些疑问…”
听到毯子声的道森又转回来,将自己包的只剩脑袋的蔚撇撇嘴:“我可是警官,你现在是犯人…也不对,你刚才没趁机灭口算是洗清嫌疑了,问吧。”
警官有你这样的吗,形象呢?
带回家审问的犯人还能叫犯人吗?
什么叫没灭口就是洗清嫌疑了,万一我动手了呢,这是什么鬼逻辑?!
只觉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的道森,已经不知该吐槽哪一方面了,最后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乱掉的心境,开口问道:“蔚小姐,你想过没有我刚才动手的可能性。”
“想过,不过你也跑不掉…”
伸出手臂的蔚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拳套没带,便随手比划一下:“那个水晶你也见过的,只要我愿意…瞬间就能爆炸开来,将整个屋子湮灭的一点都不剩,更何况直觉告诉我你是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的道森挠挠头,没忍不住吐槽道:“后面的才是重点吗?!直觉可不应该从一个警官口中说出来…你应该讲究证据。”
“不,对我来直觉就是证据…想来你也知道,我在当警官前曾是个祖安的帮派老大,如果没有这份敏锐的直觉,或者这种直觉错上一次,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对于“直觉”坚信不疑的蔚信誓旦旦,见状道森也不纠缠,转言道:“那还有什么可问的呢?你既然确定我是好人,而我这里又有一些难言之隐…”
“不行!”
马上就摇头拒绝的蔚,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有无缘无故的恨…用体弱多病伪装自己的洛比先生,你应该清楚,这次案件你已经置身其中了,和自身清白与否无关。”
“我知道,所以我会将陷害我的家伙揪出来…”
“没那么简单,这次的对手很狡猾…我们之间必须坦诚相待,携手共进才能解决!”
“坦诚相待啊,这么说蔚小姐是准备在我身上赌上一把了。”
尽管谈话内容配合现场气氛有些微妙,道森还是及时的给出回应。望着他认真起来的眼神,随手从沙发旁摸出根棒棒糖的蔚送入嘴里,咔擦一声狠狠咬碎:“不是赌,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能力破局,所以我会拿出诚意来!”
“诚意吗…说说看。”不置可否的道森心动了,他在皮城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能尽早摆脱嫌疑犯的身份最好不过。
“这得你先说,洛比先生…我必须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才行,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话锋突转的蔚又将难题交给道森,这一来一回搞得他有些生气,于是他也就不在客气:“蔚小姐,可是我不信你…尤其是在外界盛传你背叛了祖安的情况下,不管是何种原因,起码你抛弃了生你养你的城市,来到了安逸舒适的皮城,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这尖锐的问题一经出现,蔚的脸色就暗淡下去,甚至出现与她性格不符的悲伤神色。好一会儿她才摆脱这情绪的困扰,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了过来:“没问题,该从那里说起呢…就从一开始吧。”
“我从小在祖安的长大,和如今那些疯跑在街面上的地沟孤儿一样,父母的记忆当然也没有…6岁还是7岁来着,我就从孤儿院里跑了出来,因为我总爱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也总被大人们责罚批评。
起初我也愤愤不平,认为这个世界真TM不公平,总是针对我。可当我开始跟着那些地下帮派的恶人们打交道时,才发觉孤儿院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该说是自尊心呢,还是可笑的面子…反正我没有再回去,从一开始最简单的偷东西,捡垃圾,跑腿这种活再到锻炼自己,用拳头来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待遇。
当然,我偶尔还是会用言辞来说服别人的…就比如像你这样的好人。
那时候人们都叫我疯子蔚,标志就是这头粉色乱发。
我去过人流量颇多的边境市场,也去过的缤纷集市,又或者是搭上尖啸去皮城,反正不管是什么谋划,只要有骗局啊、抢劫之类的事情我都会参与。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直到建立自己的帮派,孩童时的小打小闹变成成人的刀光剑影。
那时候的我蛮横无理、暴虐乖戾,经常一言不合就能和别人打起来,尤其是皮城佬那些自命不凡、高高之在上的有钱人和喜欢凌虐弱小的混蛋祖安人!
后来嘛,我遇见了一个善良的大叔…他教会了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让我行事要有底线,还教会了我如何以更好、更合理的方式疏导心中难以平复的愤怒。
拜他所赐,我很快就闯出了名声…只要不涉及人命,那就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从不多问。
三年前还是两年前来着了,算了…反正这并不重要。那时的我在酒吧听到一些关于金矿的交易,和一个炼金男爵有关。尽管这笔交易对炼金男爵来说只是零头,但对我的帮派来说可是一笔大财。
想要抢炼金男爵的东西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我拉拢了实力相近、口风较严的敌对帮派。
没错,就是那个可笑的传说…魔鬼帮的头领用一对开矿用的碎石拳套杀掉了矿主,还用炼金魔像封住坑道,企图连那些无辜的工人也全部灭口,以保万无一失。
我无法见死不救,于是戴上起染血的拳套打通被在炼金魔像撞击下坍塌的矿洞,救出来了其他人。消息的走漏不可避免发生,为了防止炼金男爵的可怕报复,我解散帮派,第二天来到魔鬼帮的地盘。
我就戴着那副拳套,将所有魔鬼帮的成员痛揍了一顿,直到炼金男爵的报复到来…或许魔鬼帮是对的吧,如果当时将所有人都灭口的话,就不会有消息走漏了。
不,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去招惹炼金男爵,是我的鲁莽和天真害死了同伴,也害死了教会我如何做人的大叔…我,我真的很懊恼,算了!该你了,洛比先生。”
越说越讨厌自己的蔚打断道森的认真倾听,尽管她很多事情都略过不讲,可是道森多少也能猜到蔚在人性上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便唏嘘道:“嗯,蔚小姐能够浪子回头再好不过…”
“别这样说,我这样的人不配…我看、漫画打发时间时,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浪子回头的家伙了!”
“呃…”
“胡作非为给人添了不少麻烦以后,稍微做一些平常人该做的事情就受到褒奖,被人刮目相看什么的——开什么玩笑!”
突然爆点的蔚站起来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眼圈通红的对着道森喊道:“我啊,现在觉得那些一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做事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大叔曾经说过,覆水难收…有些恶行即使现在不做,也无法改变我曾用拳头做坏事的过去,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
“哼…”
“你小子难过个鬼啊——老娘还用不到你来同情!那些曾经犯下的过错我一定会补偿他们,就算得不到原谅也行。哪怕只有一点,只要有一点有用就好!”
“蔚小姐,我只是想到自己…”
两世为人,也算品尝过各种辛酸苦辣,人情冷暖,甚至连亲人逝去都经历过的道森,没想到自己会被蔚的觉悟感动到。
他刚才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塞拉斯这罄竹难书的家伙,然后是不惜自己替他承担过错的拉克丝,最后是像黑夜一样,包容了所有罪恶的莫甘娜。
以往道森总是不懂为什么要这样纵容他人所犯下的过错,但现在看到蔚,他渐渐有些懂了,有些幡然醒悟的人,的确值得一救。
“你也做过坏事吗…抱歉,我太情绪用事了。”
“没关系,不过蔚小姐…不妨尝试着先原谅一下你这样的人如何?”
“你个混蛋…”
这不经意间的劝慰,让蔚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的奔涌上来,她就像个被说中心事的孩子,慌里慌张的踩上桌子,从道森头上一跃而过闪进侧屋——咚!
将自己关在屋内的蔚任由眼泪滑落,又一次想起大叔临终时的话语,她本以为这世上除了他与凯特琳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说出这种话了,可是如今却突然又多了一个,结果自己就委屈的不行了,真是丢人。
“呃…”
没想到蔚反应如此大的道森再度挠头,这种性格的女性他真应付不来,你永远无法想象对方下一秒会有怎样举动,根本无法用理性去分析。
但毫无疑问的是,蔚的感性拉满了。就算她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知书达理的温柔,却总会让人倍生好感,令人忍不住亲近。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后,蔚压在房门上的身体离开,却又没有马上打开。意识到她可能有些尴尬的道森,开口打破这种气氛:“就这样说话吧,蔚小姐…既然你展现出了诚意,那我也不能藏着噎着了。”
门后没有回答,轻轻的响动又压上刚才被破坏的房门,知道她答应后,沉吟一下的道森也从一开始讲起:
“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讲讲自己的过往吧…其实我比蔚小姐幸运的多,我出生在德玛西亚的贵族家庭,父母也很爱我。
可是如你所见,我是个法师,而且天赋异禀。
那时候的德玛西亚视魔法为洪水猛兽,我一出生就是错误的,以至于父母不得不倾尽家财,为我找来了一个可以掩盖魔法体质的魔法护符。
就像你刚才说去拳套时出了些小问题,这枚护符也有,或许还有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吧,我患上了一种嗜睡的怪病,直到16岁那年弗雷尔卓德人登上海岸,想要将我抓去当人质以逼迫是领主的父亲就范。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而且用的还是魔法。
一开始我每每都会梦见那些抓我的狂战士,他们嘶吼着、咆哮着要我让我一起下地狱,我也经常在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颤抖不已。
或许是这种恐惧驱散了对魔法的恐惧吧,我的怪病好了,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害怕救了自己的魔法,反而想要去了解它。
幸运的是,我在那之后第3天时,遇见了我的魔法老师,他和你的大叔一样,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给予了我许多勇气。
这份勇气,让我踏上了参军的旅途,也遇到了很多同伴。但法师的身份始终让我心有迷茫,我时常会想,凭什么被法律定义为犯人的我要保护这个国家。
直到几个月前的对外战争开启,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踏上了战场,就在哀伤之门…我亲眼见到山峰塌陷,巨石滚落,埋葬了成百上千的同伴,于是我转身进了有着粮食储存的山谷。
因为日夜兼程奇袭而来的诺克萨斯人想要,所以我一把火将他们都烧了,从那之后…蔚小姐?”
突兀地开门声打断了道森,出现的蔚一脸难以置信:“你就是那个被诬陷杀了自己亲人的倒霉蛋?”
“呃…是。”
“那个突然冒出来跟神明作战的鲁莽家伙也是你?”
“呃…是。”
“还有,你后悔烧死那些诺克萨斯人吗?”
一如既往不走寻常路的蔚,最后一问异常诛心,道森却没多少犹豫:“这个问题不管问多少遍,我也不会后悔…战争本身就没对错,一旦开战不管敌我双方皆要背负罪恶,而我已经准备好下地狱了。
如果再来一遍的,我还是会那样做,因为我代表着德玛西亚,我是道森·冕卫,有责任、有义务…好吧,都是扯淡!说实话,我只是在害怕自己的亲人朋友有一天会被诺克萨斯人威胁,他们为了战争可以不择一切手段,那我也可以。”
“德玛西亚之刃,果然不是个冠冕堂皇的人…”
“没关系的,什么样的话我都听过了…你可以尽情的鄙视我的残忍、冷酷。”
“不,当初听说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尤其在烧死诺克萨斯人上面,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杀人对,我只是挺佩服你的这种勇气,真的。”
蔚的目光充满好奇,来来回回的在他身上打量了好几遍,一副恨不得将他看通透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说法的道森,难免有疑惑:“为什么?”
“不管你是要发泄心中的情绪,还是看到同伴们惨死而愤怒…总要衡量一下得失吧,这是每一个贵族都会有的本能,我见得太多了。可是你还是做了,而且死不悔改,这就说明你当初行动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你拥有的一切了。”
蔚的分析有理有据,被猜到心思的道森只能点点头,然后她又一次陷入自责中:“你有勇气为亲人朋友放弃拥有的富裕生活、荣耀,甚至是生命…而我没有,本就孑然一身的我竟然害怕死亡,如果当时能够站出来去面对炼金男爵,而不是一味的躲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