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噩梦世界。
咚、咚、咚——!
沉闷且悠长的钟声响起,借着晨曦从沙发上起身的男人摸了摸脖颈,上面传来的剧痛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落枕了吗?感觉就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不好,今天好像要巡逻来着…不对,该我轮休了。”
“咚咚、咚咚…维斯赛罗、维斯赛罗,你没听到钟声吗?赶快起来,陛下又要处决法师们了!”
“怎么回事,缇娜…明明前两天才刚处决了一批!”
名为维斯赛罗的男人不顾脖颈上残留的剧痛,打开门就见到妻子出现在门前,金灿灿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不需要华丽的衣裳与昂贵的珠宝装点,哪怕只有看起来满是皱褶的亚麻衣裙,也无法掩盖她身上的高贵气质。
平时大家总会说维斯赛罗队长娶了个好妻子,可只有他才知道,缇娜是被别人欺骗了感情,自己巡逻时偶然救下了已经跳河自杀的她,他们彼此间才算有了交集。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算是死过一次的缇娜放下了过往,成为了一个既坚强又温柔的好妻子。
“喂喂,你还看…给我醒醒!”
“嘶,停停…别拽耳朵,我好像落枕了,一动就疼的不得了!”
“活该,谁让你昨夜醉得跟头猪似的!让你上床你还不肯,自顾自的就跑到沙发上去了…对了你快点去洗漱,我去把面包和牛奶包起来,你拿着路上吃。”
白了维斯赛罗一眼的缇娜带着风情万种离去,看得入神的维斯赛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喃呢道:“缇亚娜?咦…这个名字是谁,好熟悉的感觉。”
“快点,昨夜禁魔使又在抓住一群隐藏起来的法师…你再不准备,一会儿就赶不到宏伟广场了!”
妻子的提醒让维斯赛罗压下胡思乱想,他揉了揉越发疼痛的脖颈来到镜子前,还没开始洗漱就又愣住。
“这太奇怪了…”
抓向脑后的维斯赛罗手掌落空,明明是短发,可为什么自己会去抓更后面?
“算了,职责要紧…”
想不通的维斯赛罗赶忙洗漱完毕,在妻子的帮忙下穿上银色轻甲,出门前还不忘来了次深情吻别。
“早上好…维斯赛罗队长,你不是休假吗!”
“笨蛋,没听说要处决法师吗…为了防止有法师们救援,城卫兵都要去的。”
“两位,你们知道处决的是那些人吗?”
主动停下的维斯赛罗询问起来,两位邻居互相看了一眼,你一人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听说是我们对头城南的一个老面包师,叫亨利。”
“禁魔使们盯了他好久,才在昨晚抓到他偷偷出门,参加了法师们的暗中聚会,这群人可是密谋要害四世陛下呢!”
“仁慈的三世陛下就是被叛乱的法师们所害,这群无法无天的恶徒真是该死!”
两人的话又让维斯赛罗怔了下,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三世陛下是被恶魔所害…”
“恶魔?好久没出现过了吧…”
“笨啊,维斯赛罗队长是说法师们就是恶魔!”
“哦!的确如此…这些家伙的黑魔法太可怕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压低声音,谁知道附近有没有隐藏的法师,法师们的叛乱才刚结束,如今王国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人手难免有所不足,要是被贼心不死的法师们盯上那才是倒霉。
“维斯赛罗队长,维斯赛罗队长…”
“你得快点儿了,召集钟声快结束了。”
“哦哦…我得走小道了!”
被唤醒的维斯赛罗快跑起来,手中拿着的面包莫名其妙的沉重几分,他低头看向咬了半口的面包,上面鲜红的果酱竟隐约飘出浓重地血腥味,恍惚间他看到跪在断头台前上苦哀求的老人与台下锁链加身、深陷绝望中的孩童们。
“不!不要啊,陛下…咚!”
大喊出声的维斯赛罗狠狠撞在小道拐口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也让他如梦初醒的跌坐在地。
没有维斯赛罗队长,也没有妻子缇娜。
他是赵信,是德邦总管,是意识化作的暗影,这里也不是现实,只是一个困住所有人的噩梦世界。
“维斯赛罗队长,你没事吧?”
“好多血,快去叫医生…”
“你们,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
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赵信缓缓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其中有羞愧也有自责。
他羞愧自己被噩梦钻了空子,以至于年轻时期对缇亚娜的情感一同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不止一次的。
他自责自己梦醒得太慢,让嘉文在这场噩梦中越陷越深,这种永无止境的轮回也是时候结束了。
没有理会满脸疑问的两人,沿着小道狂奔起来的赵信任由额头上的鲜血洒落,脖颈上的剧痛来自上一次失败残留。
塞拉斯送他来这里时说过,暗影的力量来自梦境,而梦与现实的时间流速相差很大。如果不能尽快唤醒身为主意识的嘉文,一同陷入噩梦中的人们便会在死亡与恐惧中一次次重生,直到最后迷失自我,变成魔腾的精神养料。
“100次,还是200次?”
记不清自己失败了多少次的赵信抬头看向天空,或许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导致笼罩人心的黑暗减弱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机会稍纵即逝…这一次,绝不允许失败!”
屡战屡败的赵信咬咬牙,义无反顾的冲出小道,入目处是占据了宏伟广场、人山人海的居民们。大多数人都狂热的喊着要处死邪恶法师,偶尔会有几个脸色阴沉、深埋杀意的混杂在人群中。
相比较现实,这场以嘉文为首,汇聚了所有人的噩梦要简单的多。
在这场噩梦中没有德邦总管,没有冕卫三族,没有情同手足的盖伦,只有士兵与居民,以及他深恶痛绝的塞拉斯与法师们。
因为这样他才不会有所动摇,可以毫无顾忌的处死每一个法师,无论对方是否伤害过他人,是否隐藏起来生活,亦或是老人、孩童。
“让开、让开…我在路上被法师们攻击了,他们另有预谋,我得马上禀告陛下!”
赶到守卫前的赵信鲜血满面,凄惨的样子与急切的言语让士兵们让开道路,在广场的中心是已经搭建好的行刑台,在飞翼保护神雕像的注目下,是卖面包的老人与他收留在贮藏室的染魔孩童们。
如果自己没有提前醒来,老人就会在哀求中被无情斩首,孩童们会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声,继而引起藏在人群中塞拉斯的愤怒,他会带领这法师们发动自杀式进攻,报仇心切的嘉文也不会逃,会在最后和塞拉斯同归于尽。
失去嘉文这个主导梦境的人后,噩梦便会再一次轮回,如此反复永无止境,直到所有人陷入绝望的深渊无法醒来。
“陛下,维斯赛罗请求觐见…他被法师们袭击了,因为发现了他们的密谋!”
“请原谅我们无法阻拦一个心怀王国的战士,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们说的没错,卫兵!去找医生来,我要亲自迎接他…”
随着嘉文的起身,环绕周围的近卫们像潮水般退开,金色战甲在身,头戴王冠的嘉文来到最前方,不远处便是一路急行而来的赵信。
呼——!
骤然刮起的狂风中,漆黑的阴影自赵信身上浮现,不等卫兵们靠近,嘉文就拔出腰间利刃:“维斯赛罗被黑魔法控制了,他已经失去自我了…杀了他!”
“陛下…失去自我的是你啊。”
随手抢过道路两旁卫兵手中长枪的赵信,看到嘉文眼底深出的漆黑,魔腾果然不会放任自己唤醒嘉文——唰!
一经发动就全力以赴的赵信将彼此距离拉近,反应过来的士兵们从两旁刺来长枪,他双手紧握的枪杆猛然摆动,颤动不休的枪尖发出龙吟般轻响,挡在前方的枪阵被无情扫开。
“拦住他!”
“勇往直前!”
“为了德玛西亚,哪怕死也要拦住他!”
环绕嘉文的近卫们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枪出如龙的赵信骤然侧身,随后到来的新月护卫掀起狂涌的飓风,像是麦穗一般被吹倒的战士们,只能看着他一往无前的身影靠近国王。
“攘除奸邪,就在今日——死吧,罪无可恕的法师!”
无人守护的嘉文干脆挥出利刃,他的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的残忍让赵信缓缓闭上眼睛,这不是嘉文,只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恶魔。
噗嗤——!
呈直线突刺而来的长枪,以瞬间连刺的穿透厚重的盔甲,深深没入嘉文胸膛,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化为诧异,这个忠君爱国的男人,不应该引颈待戮的吗?
“命运已做出了它的选择!嘉文,是恶魔杀害了陛下…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叔父…卫兵,杀了他…不,叔父你说什么?”
“我说,就是这个恶魔杀害了陛下——给我醒醒,你这副窝囊样可不配当德玛西亚的王!!”
拔出长枪扫飞卫兵的赵信,又一次将被鲜血侵染的长枪刺入他的身体,却又恰到好处的没有致死,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嘉文表情狰狞:“叔父…该死的法师…父王…恶魔,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嘉文,愤怒无济于事!一个真正的王者,必然会经历起起伏伏、沉沉落落的人生——你要和陛下一样笑看生死存亡,常聊悲伤离合,让自己在平静中变强,变得不可战胜!”
“可是父王他…杀,如果不是该死的法师们进攻,就不会有这种悲剧发生…恶魔,你这是在为自己辩解!”
“抬起头来,嘉文!生而为王,这是你的义务与责任,一味的愤怒与怨恨,只会让你的荣耀黯淡无光,你应该用正义的惩罚,告诉恶魔——犯我德邦者,虽远必诛!!”
赵信的当头棒喝的让嘉文一同喊了出来,他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漆黑的阴影被迫离开身体,整个世界随之坍塌,就像镜面那样变得支离破碎。
“你们逃不出去的,人类!”
呼啸而出的魔腾冲进广场,因嘉文醒来而呆滞的人们又一次被黑暗支配,纷纷化作漆黑的暗影。
醒了又如何?
只要再让他陷入噩梦中,这个充满绝望轮回的世界就会恢复如初!
“陛下,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这一次请让我来守护你吧,我绝不允许那种悲剧再次上演!”
长枪倚在的赵信身上涌起冲天战意,受魔腾驱使的万千黑影化作狰狞怪物涌来,迎接它们的是不是一点寒芒,而是寒芒万丈!
没有像河流一样纵横交错的伤疤,没有随岁月增长的无奈衰老,主动成为暗影意志的赵信挥出漫天枪影,攻来的怪物们连靠近都无法炸成黑色粉尘,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一人一军”的战神形象!
“叔父…”
看得热血澎湃的嘉文恨不得加入其中,但萦绕在耳边的邪恶低语让他只能集中精神去对抗,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还没有回到现实中去,但周围那些正在碎裂的天空、大地便是提醒,他必须得撑到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后。
嗷、噢、呜呜——!
将两人围住怪物们发出不甘地吼声,正竭力阻止世界崩溃的魔腾干脆舍弃一部分魔力,令暗影们开始融合、进化,成为更加强大的怪物。
“噢噢噢——!”
第一个诞生的怪物怪叫着出现,轮廊看上去像极了弗雷尔卓德的狂战士,看到对方头上那熟悉的犄角头盔后,赵信不免恍然:“是你啊,麦尔斯…”
麦尔斯是被霜卫放逐的罪人,强横的身体与癫狂的意志让他无惧痛苦,自己成为清算人的第一场死斗,就是这位百战百胜的大家伙,那也是他第一次手染鲜血。
“双头恶犬、异变的龙蜥巨蟒、千眼怪蛛,这些的确是令我恐惧过的对手…”
望着陆续出现熟悉的面孔,赵信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怀念,正是这些千奇百怪的对手们,才造就了他如今的强大,每个生与死交错的瞬间他都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但那只是曾经——风斩电刺!!”
放声怒吼的赵信递出长枪,如满天星辰的明亮枪尖将麦尔斯的头骨刺穿,将双头恶犬从中间一分为二,把龙蜥巨蟒的蛇首、连同千眼怪蛛的脑袋一同削掉。这些被魔腾寄予厚望的怪物们,竟是无一回合之敌!
“一群废物…感受黑暗的虚无吧,人类——无言恐惧!”
气急败坏的魔腾终于亲自出手,踏着黑暗路径瞬间到来的祂,一出手就是寒意凛然的交错双刃,随手将其荡开的赵信正要乘胜追击,就见祂的双手编织出惨白的魔法丝线。
上面的彻骨寒意光是看着就危险至极,可如果躲开嘉文就会受到攻击,想到这里的赵信不进反退的迎了上去,一股无法言语的巨大恐惧让他僵在原地。
“哈哈…死吧!”
一击得手的魔腾带着利刃袭来,阴森的笑声扯开无面的脸孔,像是被撕裂开来的嘴巴上满是嘲弄,人类的可以利用的缺点太多了,或者说他们太过狂妄自大的想要守护一切,却忽略了自身的弱小!
“嗤啦——!”
想象中利刃入体的声音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己被锋利的枪尖从头到尾斩开,从身体内逸散而出的能量令世界开始加速崩塌。
不等赵信第二次进攻,化作虚影的魔腾就四散开来,他难以置信的吼叫着:“不,这不可能——你的心中就没有半点恐惧吗?怪物!!”
“怪物?哈哈哈…”
被怪物喊做怪物的赵信笑了,只是笑的并不开心,反而很悲伤。他声音也因此变得沙哑、低沉,就像受伤后独自舔着伤口的野兽:“魔腾,你知道吗…我唯一会恐惧的事情就只有三世陛下受到伤害,因为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发誓过要誓死守护他,可你却杀了他!
你毁了我世界的唯一,我就毁了你唯一的世界——别想着可以逃之夭夭,别以为你是恶魔我就没有办法,终有一天我会将你从噩梦中拉出来,让你品尝一下什么叫做毁灭!”
“人类,不用等将来——现在我就杀了你,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再杀了那个自称老法师的光头,最后杀死全世界的人!!!”
一向以他人恐惧为美食的魔腾,随着轰然崩塌的噩梦世界发出歇斯底里的宣言。祂刚才竟然害怕了,那个强大的老法师也好、眼前这如战神一样的男人也罢,他们都是无视了恐惧、被黑暗所唾弃的异端,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