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放心吧,没娶到你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墨云戏谑地说道。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说从前的祉瑶心中只有慕辰没有他的位置,如今的祉瑶心里还是装不下他。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因为对于他来说,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在心尖之上。
祉瑶最受不了墨云用这种奇怪的语气和她说话,赶紧换了个话题:“上次咱们说到哪儿了?你好像说宿月当年胁迫我另有原因?”
墨云叹了口气,坐到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祉瑶坐下来。他略带疲惫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师姐可知道泽琰坚持要攻打康瑞国的原因?”
祉瑶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宿月手上那块收着慕辰“残魂“的玉牌,再想起一直潜藏在自己身边的无尘,方觉得有异:“我只从宿月手中那块慕辰的玉牌,使用过通灵术看到他生前所听到的一部分宿月与泽琰的话语——好像是泽琰年少时在康瑞国当质子之时,被那边的王孙贵胄百般欺压凌辱,他是为了报仇雪恨才如此坚定要攻打他们……不过那玉牌的‘残魂’也不知真假,因而这段对话的可信度我也不太确定。”
“‘残魂’真假不可知,但所言非虚。”墨云避轻就重地说道,“当日我曾不小心听到宿月与泽琰的对话,但当时我的灵智为宿月所封,并不能察觉个中缘由。后来灵智封印被冲破之后,方察觉到有所不妥,遂开始梳理整个事件的始末关系。泽琰离世之时,我修为尚浅,无法对他施术问个清楚明白,因此错过了与他亲身确认的机会;康瑞国之中,朝堂上下与士兵的肉身与魂魄皆被你所召之阴兵所灭,也早已灰飞烟灭无从对证。但所幸有些宫人并没有遭受此祸,只是国破之后被遣散出了宫,好些曾经伺候在国君与王族身旁的宫人都返了乡。后来我辗转找到了一些有关系的人,才断断续续地将泽琰之事拼凑出来。”
他从袖袍中掏出一卷小小的卷轴,于祉瑶跟前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附带着一些批注与补充,名字之间皆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连接在了一起。墨云的扇子对着其中一个名字轻轻一点,“此人乃康瑞国镇远侯府家仆,常随镇远侯赴过宫宴。”他扇子往上一挑,祉瑶的面前便呈现出所指之人生前看到过的记忆——
康瑞国镇远侯赵远征战归国,带来的是南方的捷报。国君魏煊特于宫中设宴犒劳,当时的永业国质子泽琰也获邀出席。那时的泽琰刚及幼学之年,独自缩在角落之中闷不吭声,中规中矩地端坐着。
宫宴伊始,宫人们按照指定的顺序上菜。安排给泽琰上菜的是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内侍,看动作大概也是个新手,因此另有一位稍稍年长的内侍陪同提点。此时魏煊正准备举起酒碗准备说话,却不料那小内侍一着急,竟不小心打翻了泽琰桌上的酒壶,本来热闹非凡的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那小内侍立马被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伏首认错。泽琰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地盯着他,衣角被撒了一桌的酒沾湿了都没敢动弹。
主位之上的魏煊酒碗刚举到一半,本来酒兴初浓却突然被这小内侍的一个小小失误给扫了兴,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这是哪个内侍带的?连规矩都还没学好就敢带到宫宴上来伺候?!”
那年纪稍长的内侍忙“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大喊“国君恕罪”,也是伏在地上,抖得跟落叶似的。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小的杖责三十,大的杖毙!犒劳镇远侯的宫宴尚未开始就被你二人惊扰,这兆头多不好!”魏煊的声音之中透着不悦。
泽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内侍,紧抿着嘴,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说一句话。然而也许是年纪尚幼,动了恻隐之心,最终还是忍不住起来向魏煊行了一礼,跪下说道:“启禀国君,是泽琰不好,方才想拿酒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还望国君将二人从轻发落!”
魏煊摸着唇边的胡子沉吟片刻道:“泽琰,两国交锋,最讲究的除了实力,还有的就是彩头。我这是犒赏从沙场上征战回来的镇远侯设的宴,尚未开宴就遇上了此等扫兴之事,对大家而言这是不吉利之兆。”
泽琰身后的亲卫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多事。可年少气盛的泽琰刚才没忍住,此刻又怎么可能甘心,继续说道:“国君的意思泽琰明白。但此事并非他俩有意而为,纯属是为我所累的无心之失。国君向来仁厚,还望从轻发落莫要为此坏了各位的兴致。”
魏煊眯起了眼睛,问道:“哦?按照你的意思,若我不从轻发落,则不配为仁君了?”
这话任谁都能听得出意思来。虽然泽琰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一定能为这二人脱罪,但话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大殿之上的沉睡之狮已经被惊醒,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泽琰不敢……是泽琰的错,泽琰愿意为他们承担责罚,换取他们处罚从宽的机会。”
魏煊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事实上,殿上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君此时的不悦并非针对事实的对错,而是由于泽琰在一众功臣及内侍面前公然顶撞了他,让他觉得有损颜面。
“既然如此……那么就委屈你,代替小的那个去为镇远侯侍酒了。”
泽琰一听此话,一下子愣住了。而殿上各人开始议论纷纷——堂堂的永业国国君之子,被送到比自己国家富强百倍的康瑞国当质子,明显就是不被永业国那昏庸无能的国君看重。此时在康瑞国不安安分分地当质子,偏要为人出头,现在好了,被康瑞国国君教训了吧?看你颜面何存!
殿上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泽琰听着这周遭的一切,手在广袖之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须臾,他抬起面无表情的脸,咬着牙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