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小鬼,还有骑士王。”
说完这句话,伊斯坎达尔起身离席,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
身旁的少女,抿着嘴角陷入了沉默。
“我去看看。”
有些不放心地,我就打算站起身来追出去。
伊斯坎达尔的性格是何等外向敞亮,整个卡美洛都再明白不过。可是如今他的表现这么反常,由不得人不去怀疑。
“士郎,回来。”少女却是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摇摇头说道。
“可是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实在……”我犹豫着说。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已经把我的态度传达得很明白了。”少女的神色很坚定,似乎不容更改,“你要是现在追出去,只会让他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下一次又提出来了。”
“……”
不对的,阿尔托莉雅。
这样的理由,根本就不能成立。
体恤下属,尊重友人,就算普通人也很明白。
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想打破隔阂呢?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最终,我还是重新坐下,没有追出去。
卡美洛,已经不再是以往的卡美洛。
这里有新旧圆桌骑士的更迭;
这里有斯卡哈留下的凯尔特遗光;
这里有伊斯坎达尔的征战之心。
而就连我;
就连阿尔托莉雅——
真的敢保证,一如初见时的样子吗?
……
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实在太杂。
能存留的意志实在太少,实在太简。
犹如摸着石头过河一般,前方的每一步路都是模糊不清,宛如被浓雾笼罩,甚至看不见双脚。
唯一留存的意义,是现在。
……
我就这样,陪着少女在房间里一直待了一个上午。
下午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后,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
用过晚饭,少女去军营进行日常检查,我得到了暂时的独处机会。
“去城墙上看看吧。”
百无聊赖的心境,促使我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
身体屹立在卡美洛的最高点,双手扶住面前的石墙,头发被夜风吹乱。
今晚,还是一如既往地凉爽呢。
放眼望去,远处尽是依稀的光辉。
一点两点平平无奇,然而遍布下来还是将这片不算小的草原点缀上了华丽的色彩。
虽然算不得璀璨的光辉,但也能令人内心温暖,就好像点亮黑暗的微弱之光。
那些,是卡美洛周围的村庄。
……
卡美洛周围的村落,无论数量还是规模都是最大的。
大概是距离圣城近一点,会感到更加安心吧。
那些亮起的灯火,是生命燃放之证。
不难想象——
其中会有刚刚结束一天工作回家休息的男人;
有做好饭悉心照顾丈夫的女人;
有坐在院子里颐养天年的老人;
还有无忧无虑四处玩耍的孩童。
他们都是平凡到无法再平凡的人,却也快乐到无法再快乐。
因为,他们是如此信任着卡美洛。
信任着,圣城的光辉会永远笼罩这个名为不列颠的国家,带给他们永恒的快乐和幸福。
只是这样想着,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我想,我终于明白梦境中所见的,阿尔托莉雅的笑容为何物了。
不为自己,完全为他人而留下的笑容。
内心会喜他人所喜,悲他人所悲;
爱他人所爱,恨他人所恨。
充满高洁,却又因此而痛苦万分。
那注定是一条无法被拯救的道路。
哪怕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创造幸福的那个人也只能将自己的那一份分出去。
若非如此,便只能空余哀殇。
但若那样,又只得满腹徜徉。
幸福的终点是孤独,并不因己之错,却单纯为对。
孤独的尽头是背叛,并不因人之恶,却单纯为善。
那并非立场、性格的不同使然,而是如跗骨之蛆般的宿命。
挣不脱,逃不过。
……
眼神烦躁地朝四周望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壮硕的身材宛如铁塔般屹立,粗豪的面庞却是带着情人般的温柔。
双眼直直望着夜空中的明星,那人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
为何会在此处见到他?
为何会在此时见到他?
为何他的表情会这么不同?
想要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所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收回问题,静谧以对。
……
头脑中如此想,身体也是如此做。
我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一同遥望夜空。
……
时光缓缓流逝。
我想,他应该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只是没有主动开口。
因为有白天的事情铺垫,我也不知如何开腔。
半晌——
“小鬼,你在看些什么?”
伊斯坎达尔低沉的声音,从一侧的耳边传来。
“……星星。”
没有杂念地,老老实实回答。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的尴尬。
另一方面,也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应对。
史书之中,从来没有说过伊斯坎达尔有占星的习惯。
不止如此,他的形象也让人无法想象到这项能力。
一个满身横肉的壮硕大汉,举着权杖吟诵咒语……
好吧,这种事情只是想象一下就足以令人喷饭。
“哦?这么说来余这几天听人说,不列颠有占星术这个东西吧。”伊斯坎达尔闻言挑了挑眉,“莫非你会预言命运?”
“我没有学过占星术,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掌握。”我摇了摇头说道,“命运这种东西虽然虚幻,但终究还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若是仅将人世间的不公怪罪于上天,那只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嗯嗯……好一个人类自身创造命运,所谓的事在人为就是这个道理吧。”伊斯坎达尔满意地连连点头,环抱双臂咀嚼着方才的话语。
“话说……看您的样子似乎也不会占星,那为何要站在这里眺望夜空如此之久呢?”我疑惑地问道。
“这个啊……”伊斯坎达尔的表情,罕见地沉寂了下来。
“小鬼,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就是那些因我们而死去的人,会化作夜空中的星星,在天上持续凝望着我们?”
伊斯坎达尔转过头望着我的眼睛,语气非常缓慢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