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说:“以我父之名发誓,如今我不相信任何神祇之言。若有人胆敢在我面前称颂神名? 我便要将他的头颅斩下。但你已超出我所知的一切? 因而我只得如此猜测:你可曾在神庙中接受供奉?”
“你仍不相信我先前所言。”老人说,“我与你所知一切皆不相同,因我来自比天外更遥远的地方。”
“天外只有狱火。”
“恰似诸神所说。”
男人神经质地狂笑起来。他额头的汗水已打湿面颊? 闪闪发亮。那声嘶力竭的疯笑令他牵动伤口? 浑身痉挛。老人看了他一眼? 说:“我同情你,孩子。”
“你在胡说八道? ”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不不不,我知道我干过什么,用不着你来审判。但若你当真广闻博见,我只祈求一事。”
“我正听你所愿。”
男人咳嗽了几声,神情痛楚,而目中流露热切。他说:“我请求你向我证实,那许诺与我祖辈同行的神灵究竟是何人捏造?这谎言怎能欺骗世人许久?”
老人看着他。当男人停止咳嗽后,他才答道:“因为那并非谎言,孩子。诸神正在你的眼前,你却将它看作猎物。”
男人惊愕茫然。这时老人自篝火边站起。他踱步慢行,来到男人身旁,对他说:“你看那火前的孩子。天黑以前她刚自北方归来,历经七昼七夜,遍数每个天鲸巢穴。你祖先所信奉的武神,骑鹰持戟的弥拉达,即为她同父所出之姐——她乃风与迷雾的化身,阿萨之血最后的女儿,自地底诞生的维罗奥。”
农女沉默地站起身来。她心中充满惊异,未料老人已知她的真名。这状况叫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辩解。
她尚未开口,老人对她说:“孩子,你的身份早已为我所知,此事不必辩解说明。如今此人想知诸神真伪,若你欲维护阿萨之名,便须向他验明本尊。”
于是农女离开篝火。她自空中现形,光芒耀穿黑暗。当她落地之时,那断臂者惊骇欲绝,几要晕厥昏死。老人将他唤醒,问道:“如今你还有何祈求?”
“我已无话可说。”男人回答,“既然诸神确存此世,为何又将我父抛弃?”
“他的守护者如今已去。”老人说,“你们尚且浑然之时,诸神已知狱火将至。那最初的创世者早已衰竭,便吩咐所有儿女走入永恒之厅,自此封闭其中。”
“我从未听闻这座厅堂。”
“无人知晓。”老人回答,“那是创世者的秘密。如今他在那圣厅中沉睡,好将剩下的力量积蓄留存,等待他最后的女儿收回创世之光。你见尘世之柱崩塌,是因维罗奥杀死守柱天兽,从中取走创世之光。若将那光辉全数归于原主,创世者便将重返地上,消除狱火之灾。”
男人仰躺于地,久久不语。于是老人对农女说:“现在他已无所困惑,而罪孽犹未洗清。既然他曾为你的兄姐奋战,如今当归你来处置。你可将他处死,或放逐于野外。若你心中愿意,也可将他救活。”
农女犹豫不决,因她过去只同天兽与邪物作战。这时男人说:“请将我的性命收回。如今我见过神灵之貌,对此事无可置疑。然而我的亲故皆已不存,使我心死如灰。纵然留存此世,于我已和死亡无异。”
“你不像骓翼氏恐惧死亡。”老人说,“我本想使你看得更多,但既然你已厌倦,死亡亦无不可。”
他们对答结束,再无多余言语。农女徘徊良久,终于现出真身。她以战士之礼处置男人,先用枪尖贯穿胸膛,将其焚为灰烬,带上天空高处。随后呼唤狂风,将那余灰携往四方。当这一切结束,天空已成赭红。
她以凡人之貌落回地上,看向林中老人。老人看出她的疑虑,便说:“今夜的故事已难继续。孩子,你当尽早归去,免使你的父亲怀疑。这三个女孩都可由我安置。”
“你可还会再来?”农女问。
“只要你愿意如此。下次我可向你透露更多。”
老人言语自然,使人不觉信服。于是农女放下忧虑,又同老人道别,飞入高处风中。她唤回闲晃的飞龙,一起飞向深渊,返回地下的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