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先生,”躺在他旁边的莫莫罗说,“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罗彬瀚茫然地答应了一声,紧跟着问:“我怎么了?”
“因为看你近期好像精神都很差的样子。我想如果出来透透气肯定会变得振作一些。宇普西隆前辈说大家都是这样需要和太阳保持亲近的物种。”
罗彬瀚为他在言语中所展露的关切所感动,因此没再拿任何话唬弄自己这位忠实可靠的旅伴。他只是有点犯困地答应了一声,迷糊地想到自己实际上可没法和太阳亲近,无论是试图光合作用还是在近距离来个太阳浴。他还想找到这颗星球的月亮,可它实在太小了,没本事为自己抓来一颗陪伴的卫星。
他躺在那堆冰凉而发光的纤维物里胡思乱想,在朦胧中星空似乎变得分外接近。那些星光在他眼中融化了,变成了一滩难以分辨的色彩混合物。那让他想到美术课上打混的颜料盘。基本上是他每次画水彩画的必然结果。那时周妤还活着,作为一个未来的画家,她的作品总是被当作优秀范例贴在美术教室里。罗彬瀚对她那阴郁而纤细的画风特别熟悉,用不着看署名也认得出来。他在美术课上的一大娱乐是千方百计论证周妤新画的东西是周雨,哪怕它看上去只是单纯的一棵枯树或一道黯淡的彩虹。
周妤。他漫然地想着那个女孩。周妤可以说是个毫无争议的美人,哪怕是和雅莱丽伽放在一起,可她既不怎么受同性欢迎,竟然也没有在异性里得到什么人气。她像一个异类那样孤独地生存,似乎也总能让别人因为异类的气息落荒而逃。周温行是怎么说她来着?“女巫”。“晶祖的后人”。那是指周妤会某种超能力吗?罗彬瀚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惊讶,或许因为周妤本来就给人这样的感觉:她的母亲早已失踪,和孤僻苍老的父亲独居在公交车也到不了的城郊,她经常说出一些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辞(但总挑周雨不在场的时候)。当她失踪时罗彬瀚甚至有一度怀疑她的家庭卷入了某种邪教组织,而现在周温行说她是个女巫。
就算她真的是个女巫又会怎样呢?罗彬瀚琢磨着这件事。她能够逃避死亡吗?能够在死后也化为某种游魂、精怪或者是太阳光?他多么希望那稀奇古怪的女画家也能变成哪个星系尽头的一束光,尽管在她生前罗彬瀚视她如女鬼猛兽,现在他很愿意跑到宇宙的任何一个偏僻角落,好让她听到他和周雨的问候。
思考这件事几乎让他有点泪眼朦胧了。这时融化的星光在他视野里蠕动起来。那条最绚烂的光带如波浪般舞动,罗彬瀚没法描述出它的具体颜色——它简直可以说是黑得五彩斑斓。
“罗彬瀚。”它远远地说。声音轻盈得像蝴蝶振翅。
罗彬瀚感到浑身血液都在倒灌。那毫无疑问是周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