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怒目圆睁,面含凶煞,直往雪黎跟前行来。舍七正欲喝退,罍未趋前伏地,以头重叩曰:“今尚有话与王说。”
雪黎曰:“你讲便是。”
罍未乃直腰昂首,先望赫月,再瞧舍七,曰:“我族自天地初开以来,繁衍生息,万年不绝,先出巫祖授业,后得分为九部,沿袭至今。以王之见,我等九部是古时强,今时强?”话虽说与雪黎,眼却望了舍七。
雪黎亦无犹疑,即答曰:“既是我在,自然今时强些。”
罍未又曰:“古时虽弱,无处不可去得。今时虽强,却只偏居野地,这是何故?”
雪黎曰:“本来便居野地,古今皆是如此。今世凡民多衍,聚城结邦,庸俗吵闹,我不喜见。”
罍未闻言无语,俄而乃曰:“大王只知神通,弗解世情。素来虎熊居穴,羊鹿游野,何有反覆之理?先时我远出百里,欲寻一熊骨作杖,偶入凡城,才知他等凡夫日子如何。我看那城中之民,个个羸小拙笨,府上之吏,半点法力也无,又与羊鹿何异?今我族人皆为勇武,却叫外头羊民享得丰物,不合世上道理。”
此番话出,舍七亦复不言,貌若沉思。赫月在旁闻得,心中却觉不喜,因是宾客外人,方才充作未闻。雪黎却曰:“你自觉是虎熊,却未必有这等本事。”乃以手指赫月,又曰:“她是东面道人,管得外头凡民。你欲占地抢人,便须打过她去。纵你十三人齐上,我看也是不成。”
赫月侧目视曰:“你等亦是有道之士,怎地以多欺少?”
雪黎曰:“虎有虎威,狼有狼群。单打既是不过,自当多上人手。”言语却甚自然,又谓罍未曰:“我得道人书信,才知今世天子得一水玉古棺,是自不死国出。其国早亡,陷于东海之滨,可是你等命人取出?”
罍未坦言曰:“是。”不待雪黎相问,抢来答曰:“本来不知那国去向,但因一日梦中迷魂,见一银发女子前来,称是我族巫祖,昔时因建不死国,触得天地相忌,乃生劫难,逐入幽渊域外,迷失久岁,欲往归我族,须得打开海墟,连通外域。我思其言若真,则我族既得王力,又增巫祖,当可征于天下。”
赫月冷眼应曰:“却也未然。”
舍七曰:“我看成得。”
二者怒目相视,雪黎亦不理会,且问罍未曰:“她为古时之祖,我为今世之王。若我二人水火不容,你等如何处之?”
三巫闻言,各自不语,意甚徘徊。舍七乃扬声曰:“狼出三代,便分群族,何认祖宗?今既为九部共主,自以王命为尊。”
雪黎曰:“看你也未如何尊我。”正要施令处置,却见罍未忽出长嗟,叩首十拜,陈曰:“本为我族所谋,若出此情,当以王命为尊。只因大王不识世情,方自僭越行事,愿受惩处,但今诸事已成,箭难回首,亦无可挽之地。”
赫月本作鼻目观心之态,骤闻此言,心中却惊,飞至其人跟前喝曰:“此话何意!”
罍未相望笑曰:“海墟中开,又得羊天子血祭数十载,其间幽路早开,乃图一举功成,方才蓄势不发。今既计破,料来便当发动。尔道人灭顶之祸,想是近在眼前。”
话音未落,便听天地隆隆,雷霆穿空,四方乌云团聚、风气乱杂,好似天地初开。瞬目间大雨瓢泼,轰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