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他把灾民都变成了不死生物?全都不是人了?”
“是啊,如果仅仅只是做到这个地步的话,影响也就是全部变成魔人而已。但是桑莲是个完美主义偏执狂,他不能接受灾民们变成原种的眷族,所以把所有的概念效应都嫁接到了自己身上。如此一来,灾民们只是在地绝期间受到了轻微影响,等到地绝结束后很快就能恢复如常,而他自己则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荆璜漠然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骸骨。
“为了持续吸收来自月境的诅咒,他必须存活到地绝结束为止。庙里的僧人们为了支持他而自愿献身,一个个从魂魄到肉体都被他变成的怪物吃掉了。靠着这些魂魄里残留的意志,他一直保持心智地坚持到地绝终结,然后在结束的那一刻把自己也杀死。等那些躲在山腹里的灾民们重见天日,走进这座僧院里时,留给他们的就只有这种东西。没有什么英雄,没有什么圣人,只不过是肮脏丑陋的怪物尸体罢了。”
他踏过白骨,走向院后的小庙。那和罗彬瀚先前在莲树星看到的殿堂完全不同,只是个寒伧破败,犹如山神野庙般的矮屋。
荆璜推开屋门,屋室最深处供着一尊朽坏的木像。为了看清它的细节,罗彬瀚不得不绕开骨骸,跑到荆璜旁边。
“这神像……”
木像损毁严重,唯独头部却因精心养护而保存下来。隔着厚厚的积灰尘网,依旧能辨认出那是张清癯而苍老的面孔。他目帘低垂,神态哀悯地凝望院中,脚边摆一铜质油灯,手中则抱着一截白骨。
罗彬瀚抬头看向房顶,除了半塌的房梁外空无一物。这里所有的细节都跟莲树星的观光庙大相径庭。
荆璜把手掌盖在油灯上,发黑凝块的油膏与灯芯又重新燃烧起来。火苗将神像也映得如有生命一般。
“早在地绝开始以前,桑莲在当地凡人心里就有很高的声望。他们把他当作神童、天才、圣贤的转世,所以人们才相信他的话躲进了附近的山里。也是因为这种信任,他们在看到桑莲的遗骸后非但没有害怕,反倒以为这是圣人成龙、羽化升天的吉兆,所以就重建了这座庙,还把桑莲的一部分遗骨供奉起来。”
罗彬瀚抬头看看木像,又望向旁边的荆璜。他并不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过于悲惨,然而荆璜的表情却如深井般难以揣测。
“虽然地绝已经结束,莲树星本身却属于理识侧里非常落后的文明。既没有掌握足够的技术,也没有约律侧的力量予以庇护。在地绝结束的十几年后,他们就因为一场普通的大旱而再度陷入饥荒中。有村民在绝望里想起了关于桑莲的传说,为了拯救自己快要饿死的妹妹,他在深夜潜进这座庙里,把供奉着的桑莲遗骨给吃了下去……那家伙到底是自己异想天开,还是被什么人给误导呢?总之他大概以为吃掉‘龙骨’的自己也可以变化成龙,然后为乡里行云布雨吧。”
凝固的灯油在火焰炙烤下慢慢融化,如泪水般沿着灯盏边缘滑落。
“那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像他那样既没有知识和经验,也没有任何超人意志的凡夫俗子,吃掉如此浓度的诅咒凝结物,当场就变成了类似娜迦的妖魔。他把庙里留守的僧人全部吃光,紧接着则是乡里的所有人。本来莲树星在经历地绝后就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所以像他这样一个连飞行也做不到的低等妖魔,竟然就这么可笑地灭绝了一整个星球的文明。直到联盟的考察队无意中经过,把盘踞在山中的他消灭为止,唯一没有被他吃掉的活人就是他的妹妹,也早就因为无人看顾而活生生饿死了。”
毫不动容地诉说完这一切后,荆璜在灯边轻轻一点,灯火悄然熄灭。
室内昏暗而又死寂。
“……按照联盟规定,只要在一颗尚无文明基础的星球上定居超过三代,就可以宣称是那里的原住民。”
荆璜淡漠地说:“现在外头那颗莲树星的所有者就是这么来的。一群移民商人派些短寿种族住到荒废的莲树星上,得到星球所有权后就租赁给旅游公司。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挖出了桑莲的事,不过公开宣扬的版本全是假的,大概是为了商业运营吧。这是你们理识侧擅长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懂……不过都无所谓了,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是桑莲那个家伙,实际上根本没有拯救到莲树星的任何人。自从他用一个二级许愿机把自己变为轮回精神体后,就不断地重复着类似的遭遇,哪怕偶尔成功一两次,也很快就会被无穷无尽的历史线所吞没——那家伙既疯狂又无稽的执念,最后就只得到这种回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