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楚国凤璋四十九年冬,寰州城依旧暖日融融,和煦如春日。午后,日头移于西南方向, 百姓们午觉醒来, 如往常一般扛起锄头,结伴下地耕作。酒肆商铺亦热闹如昔,街上行人如云, 数十辆马车皆拥堵在最受欢迎的玉器店前, 店家点头哈腰迎来送往, 殷切的向迎着日头出行的贵妇们介绍最新的珠宝饰。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个午后。然而, 谁也没料到, 在农夫们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妇人们在家编织正忙时,西楚大地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顷刻间, 乌云滚滚席卷而来,遮天蔽日,吞金吐墨, 天地间昏惨惨再无一丝亮色。
继而, 狂风骤起,碗口粗的柳树在风中癫狂摇摆,倏地拔地而起,飞撞到房屋之上,把屋舍砸出一道大口子。远方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暴怒咆哮的饕餮,张着血盆大口逡巡在如同暗夜般的长空之上,寻找着猎物。
天生异象,必有灾祸将至。轻则覆巢,重则覆国。
人们震惊的仰望着黑压压的天际,仓皇奔走,因辨不出灾祸的来源和逃生的方向,反而撞在一起,互相踩压撕扯。一个妇人怀中的乳儿被撞落在地,啼哭不止,妇人大惊,疯了一般往乳儿所在之处挤去,短短两步路,因人流的阻隔,反而越来越远。人们都只顾逃命,根本无人会理会这样一个哀哀大哭的妇人。眼见着一少女被人流挤倒,就要压向那乳儿,妇人绝望的尖叫一声,昏倒之际,眼前青影一晃,一青衣剑客从天而降,一手扶住那少女,一手捞起来地上的婴儿。
少女睁大眼睛望着剑客,面上倏地腾起两团云霞,忽觉腰上一松,原来那剑客已放下她,转身将乳儿递给了那哭惨了的妇人。妇人紧紧怀抱乳儿,如获重生,对剑客感激涕零,欲要下拜,却被剑客止住。妇人又再三道谢,才抱着婴儿随人流涌去。
一道闪电劈过天际,昏惨惨的天际霎时亮如白昼,只这赤红闪电仿佛就罩在人们头顶,令人毛骨悚然。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倾盆暴雨,终是来临。
离恨天不敢再耽搁,忧心忡忡的凝望着遥远天际,青袖一挥,提起内力便朝城外飞掠而去。
巫山之上,楚王独坐在风雨飘摇的大帐中,双腿不断传来一阵猛似一阵的抽搐,又一道赤电劈下天际,他再也承受不住,弯腰闷哼一声,剧烈抽搐的双腿似要被搅碎骨头般,以他肉眼可见的方式暴起根根青色血管,又骤然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形态。
“王上!”
叔阳掀帐进来,淋得浑身湿透,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滩水渍。冲过去,一把扶住歪倒在轮椅中的楚王,急问:“王上安好?”
楚王又闷哼一声,强忍着痛苦抬起头,心如被火燎,抓着叔阳手臂问:“辰儿如何?神女树如何?”
叔阳跪禀道:“有大巫师作法,三千灵士护阵,小殿下定可安然无虞的复活神木。王上的腿,不就有反应了么?”
“但愿,上天不负寡人之愿。”
楚王一字一顿的道,目中隐隐露出兴奋的光芒。
暴雨倾盆,雨水冲刷着每一个灵士的身影。此刻,灵士们列为四个扇形队伍,并合成一个圆形,肃穆的立在雨中,宛若石雕,以最忠诚的赤血忠心,守护着屹立在雨中的神女树和那个他们敬之畏之的少年,亦是,他们誓要以性命守护的九州公主唯一血脉。
青岚也以一个普通的灵士,站在队伍中,腰杆笔直,身穿下灵士的武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神女树下的一个大坑。
坑里放置着一个水晶冰棺,此刻,九辰就躺在冰棺中,割腕放血,直至鲜血流满冰棺底部。而他的左手手腕,青木图腾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亮,碧枝灼灼,栩栩如生,一根根青丝浮在他左臂上,并沿着左臂爬上去,一路蔓延到颈部,甚至面部。
神木之下,大巫师披头散,摇着手中一对金色铃铛,口中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忽得,大巫师眼珠子一翻,似看到了极震慑他的东西,扑跪在地,对着那个大坑叩拜不止。随着他动作,冰棺里的血急速蒸腾,化作一团团血雾,溢出冰棺,粘附在神女树几近干枯的虬结在一起的根部之上。
从图腾中生出的根根青丝,也蔓延至九辰全身,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紧紧包裹起来,结成蚕蛹一样的巢穴。
越来越多的血雾从冰棺里散出,渐渐将那截烧成焦黑的神女树树干也笼罩起来。似是寻找家园的精灵,血雾绕着树干徘徊一圈,便试探着钻进树干裂出的缝隙里,那缝隙里似乎有甘甜的蜜水,雾气越钻越深,很快便融于神木之中。
大巫师复站起来癫狂起舞,振臂摇铃,神女树树干的缝隙里,慢慢地,竟流出血一样的液体,似离人之泪。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不知谁起了一句,三千灵士,齐齐唱起了忧思渺渺的《山鬼》,军人低沉慷慨的嗓音穿透雨幕雷电,回荡在巫山之上,激人热血,荡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