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宫,湘妃一袭火红曳地长裙,独立在漫天雪色中,明眸含笑,凝视着怒气冲冲闯进来的巫王,道:“王上是要杀了臣妾?还是要将臣妾剥皮削骨呢?”
说罢,她伸出一双雪白皓腕,一副认罪伏诛的姿态。
“你以为,孤真的不敢杀你么?”
巫王骤然伸手,捏住湘妃玉颈,面沉似水,眸底幽火窜动,咬牙问:“究竟,是不是你?”
看他模样,倒恨不得将自己吞了呢。
湘妃目光清冷,婉丽而笑,没有丝毫惧色:“王上既认定是臣妾,臣妾无话可说。臣妾孤魂野鬼一个,若能用这条命换王上展颜,倒也值了。”
这张似曾相识的皮囊之上,是巫王熟悉的倔强与决绝,不知不觉,已和记忆深处那张脸重合。
不,这一切都是骗局!巫王眼中陡然迸出狠厉光芒:“趁孤还有耐心,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诏狱里的酷刑,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两年前,栖霞宫血案生后,他把这颗祸患的种子埋到身边,耐心的等她自露马脚。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利用他的软肋,肆无忌惮的兴风作浪。可这一次,那毒直接下到了子彦身上,如此嚣张,如此丧心病狂,他的耐性终于被消磨殆尽。
湘妃挑起眉尖,清冷一笑:“王上心意已定,臣妾安敢不从?只是,这下毒之人,手段也太上不了台面。若换做臣妾,定会将那夭黛研成粉末,或制成毒水后,再搁进茶水点心里。”
见巫王怒气更盛,她轻轻点唇,吐气如兰:“臣妾若是下毒,何必绕着弯去毒死一个没有名分的公子,若直接毒死王上,岂不更省事?”
“等酷刑加身,孤看你还如何巧舌如簧?”
巫王恨得咬牙切齿,正要命人将湘妃关押审问,晏婴带着一名青袍内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这情景,连忙吓得低下头,躬身禀道:“王上,查出来了。”
巫王侧目,声音寒:“是谁?”
晏婴道:“奴才命人将司膳房的内侍抓起来,挨个拷打,当值的内侍口供一致,午膳前,只有王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芣萝,曾到过司膳房取糕点。”
“是她……!”
巫王骤然松手,放开湘妃玉颈。十八年前的往事霎时涌入心头,另一股更深更猛烈的恨意,狠狠撞击着他胸腔,令他血脉偾张。
晏婴被巫王目中涌出的血色吓了一跳,湘妃却轻轻抚摸着颈间红痕,冷冷笑道:“晏公,这案子你可查得有些荒唐。王后贵为后宫之主,要权势有权势,要威风有威风,何必放低身段去害一个公子?”
听了湘妃的话,巫王越怒火中烧,她想不出理由,他却能想出无数个巫后要害子彦的理由。
“今日的事,是孤委屈了爱妃。改日,孤一定登门向爱妃赔罪。”
巫王绷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向外走去,等出了栖霞宫宫门,才沉声吩咐晏婴:“立刻将芣萝抓起来,严加拷问。”
晏婴低着头,目光躲闪,没敢答话。
巫王拧眉,隐隐察觉出事态不妙:“怎么回事?”
“老奴刚才已经派人去了。那芣萝,已经服毒自尽了。”
晏婴小心回禀着,几乎能想象出巫王铁青的脸,和此刻恼羞成怒的样子。
垂文殿外,巫后披跣足,簪环尽去,赤足跪在落雪堆积的玉阶上,伏地请罪。
巫王远远瞧见,墨眸深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脚将巫后踢落,双目血红,如暴怒的铁狮:“少来孤面前惺惺作态!”
因为积雪的缘故,这玉阶又冷又滑。巫后支撑不住,直接顺着长阶一路滚下去,磕得头破血流。
见巫王冷酷无情的站在阶上俯视着她,眸间毫无怜惜和温存,巫后咬牙忍住满腔恨意,挣扎着跪起来,一步步重新爬上玉阶,一直爬到巫王脚边。
她用力的抓住巫王袍角,抬起端静玉容,含泪哽咽道:“臣妾御下不严,甘愿接受责罚。可这下毒之事,臣妾是万万不会认的。臣妾若真想动手,何苦要等十八年!当初,王上将那孩子从汉水送回来时,臣妾有的是机会将他杀死在襁褓中。”
巫王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骤然吼道:“你还敢跟孤提十八年前的事!当年,若非先王护着你,孤早一剑斩了你给阿语偿命!”
他又飞起一脚,欲将巫后踢开。巫后被迫离地,身体从半空坠下,砸在冷硬的玉阶上,口角鲜血横流,可那双手,却依旧死死攥着巫王袍角,指节惨白。
殷红的血,染满阶上白雪,十分刺眼。
巫后泪流满面,仰望着巫王,哀声道:“王上真的就不愿信臣妾一次么?哪怕一次也好!”
巫王面冷如故,嫌恶的吐出三字:“你、做、梦!”
“王上怀疑臣妾,不过是认为臣妾要保住自己孩儿的世子之位,才去毒害子彦。”
巫后绝望的闭上眼睛,惨然笑个不停,等再睁目时,雪白的玉容上,已满是决绝:“请王上给臣妾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巫王满是不屑,哼道:“你已是死路一条,还有什么脸面来求孤给你机会?”
巫后松开巫王袍角,理了理散乱的青丝,维持着一国王后应有的端静姿态,高声道:“臣妾愿意让子沂去给子彦公子换血,以证臣妾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