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抓着玉乙未闪身避过一剑,嘻嘻笑道:“少自然是不少,多也不算得太多。权当清汤寡水后的加餐,塞塞牙缝。”
玉南赤勃然大怒:“——你这崽子牙缝可真够大!”
南赤长老解了背扇,取出一只长流壶,铜嘴足有三尺,盖上龙纹漫着锃黄明光。天山门中人是使剑的,玉南赤却取茶事中“以壶为剑”一意,又集峨嵋、锦城、绸都之流,融汇天山门太极剑之道,自创一套“铜壶剑法”。
此时只见他握着壶把,右脚实实一踏,左腿上提,先来了记金鸡劈剑。玉求瑕两腿一蹦,躲过剑尖,轻巧地踩在剑脊上。可谁知那长壶嘴竟微微一颤,涌出一股雪流来。
冰池极寒,原先装在铜肚里的水离了壶嘴,瞬时凝成素练似的剔透冰剑,凌空飞舞,正似翩然白蝶。壶嘴尖尖,比天山门弟子手中所持利刃甚而更锋锐几分,滴水成冰,霜刃翻飞,与漫天鹅毛似的飘雪融作一块,难辨虚实。
玉求瑕两眼昏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壶嘴划过臂膀,殷红血珠从裂口处滑落。他借着玉女心法初显玄音,轻飘飘地躲了几回,可玉南赤手劲既大,剑又使得极准,非寻常弟子可比,转眼便一下刺在肩胛骨上,惹得玉求瑕连连痛呼。
“现在倒懂得讨饶?”玉南赤依然怒不可遏,伸了长流壶来打他。周围弟子一见情势逆转,绰剑而上,重架剑阵。
见铜壶刺来,玉求瑕眨了眨眼,忽地把挟在臂弯里的玉乙未丢向一旁,反而伸手一把捉住壶嘴。可那壶身里竟装着沸水,将黄铜壶身烧得滚烫,这一抓立时烫红了他掌心,甚而发出皮肉焦滋声。
南赤长老得逞地大笑:“蠢人!哪有人径直握上凶刃的?这是你自投罗网,休要怪俺无情!”
壶嘴正对着玉求瑕胸膛,只要微倾些许便能泻出沸水来。在冰池这极寒之境上,能顷刻化为寒刃,剜取人性命。
面对天下第一自是不必手下留情的。玉南赤长喝一声,提腕倾壶。可出乎他意料,一滴水都未曾倒出!
“怎地回事?”
南赤长老大惊,可又不得调转那三尺长的铜壶来看究竟作何缘由,此时却见对面的玉求瑕狡黠地咧嘴一笑,一枚玉|珠衔在齿间。
原来在挟着玉乙未时,他趁机把乙未剑上玉|珠一把捋下,待玉南赤壶剑袭来时,将珠子乘机塞入壶口中,生生堵住其中沸水。少了泄水的口儿,壶剑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一相一味发作后,玉求瑕便觉得自己两眼愈发不能视物,只有舍去一掌,抓住壶嘴才能摸到壶口所在。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当初在金五使出五心法门时自己多瞧了几眼,他是心性驽钝之人,在那之后兀自试了千万回,皆不能做到像金五那般一掷一个准,这回像是走了运。
“他娘的,你不好好习刀,哪来的如此多歪门邪道?”南赤长老只觉头疼至极,一面瞠目喟叹,一面又要对他破口大骂。
玉求瑕歪头道:“天下第一还不够么?您还要在下学成甚么样?”他环顾众人,在剑阵中似鬼魅般穿梭,故作痛心疾首道,“诸位还请别忘了,在下还未曾出过一回刀。”
此言一出,布阵的门生皆被唬得两腿发战。的确如此,玉求瑕从未出过一回手,可已几次扰得他们溃败如水。
南赤长老踏着破冰飞身而上,铜嘴如雨般飕飕刺出,可该脚底抹油的那人步子活络得很,愣是教玉南赤每一记都落了空。
眼看玉求瑕东逃西窜,几要滚入梅林里消匿不见,众人眼热心焦,愈发手足无措。
此时但听得一个柔和嗓音道:“诸位暂且退下。”
在千百白衣门生中,忽地现出一个柔丽身影。虽如芙蓉软玉,却披着一身肃杀朔风,弯月纹的绸带掩不住空荡眼洞中的磅礴杀意。
玉斜站在人群中,手里握着柄长刀。鞘身且金且白,卷草纹蜷附其上。刀缰上挂着一串儿玉铃,在寒风中丁零作响。此刻不知是她化作利刃,还是刀生人气,刀与人浑融一体,霎时凌雪惊霜,破寒偃风。
众弟子见了那刀,位阶高些、年岁长些的门生已不自觉低呼出声:“‘忍冬’!”
那曾是与玉白刀齐名的名刀,但因其刀谱散佚,早已失传。
这时众人后知后觉,方才知晓这盲女恐怕不止利害,还不是一般的武功高强。光从那独一无二的玉铃看来,其人之位说不准与四长老齐平。
盲眼少女迎着风雪走上前来,铃声清脆。她倏地拔出忍冬刀,刃光如皎月寒梅,在皑皑白雪中平静地发亮。
“有些未竟之事,需在你我间分清一二,辨明黑白。”
玉斜似笑非笑,似喜似悲,刀身如明镜,映出她冷冽的侧脸。她道。“师弟,我们来比一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