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院本就是候天楼这段时日里落脚的地儿,左三娘拍着手一唤,木部、水部的随行刺客便从暗处现出身来。
先前偌大空落的院里顿时跪了五六个黑影。他们扫了彩纸,清了白日里的喜妆,院落总算重归往时面目。
水十六从敞着的雕花窗处一跃而下,跪在左三娘面前,禀道:“三小姐,二楼的厢房已用不得了。四处毁损,一片狼藉。”
原来先前金五与玉求瑕打闹得厉害,不仅毁了床椅窗门,还将欢水情香泼洒了一地,甜腻的香从门板缝里丝丝钻来,惹得刺客们捂着口鼻绕道而行。
左三娘听罢,好不生气。她叉着腰往身边一瞪,嗔道,“瞧你干的好事!厢房统共就那么几间,这下好啦,咱们得挤一块儿住啦,手足相抵,耳轮碰耳背……”
玉求瑕蹲在檐边的石板边,怔怔地听她骂。他还没想明白,头脑三娘被他杀了,可这姑娘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对一众黑衣刺客颐指气使。
“姑娘也是…候天楼…?”他愣头愣脑地指着三娘问。
三娘挺起胸脯,傲气地答,“对,我是候天楼的人。”她指着在院落里忙活的刺客,“她是,他也是。”又忽而一指玉求瑕,“…你不是。”
“你是天山门的弟子,是咱们要杀的人。”女孩蹲下来,笑眯眯地望着他,眼里似要淌出蜜水来,“你瞧瞧四周,这里是瓮,没一条任你逃的道。玉甲辰,你这小王八插翅难飞啦。”
玉求瑕觉得头脑依旧昏昏胀胀,他诚实答道,“在下名叫玉求瑕。”
左三娘尚在气头上,道:“我管你叫甚么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你可把五哥哥害惨啦,你等着,我得想个法子来整你。”她想了想,张牙舞爪道,“扒你的筋,抽你的皮……”
“是抽筋扒皮。”玉求瑕老实地纠正,惹得女孩气得要上来挠他。他心思不在三娘身上,眼睛总往院里头乜斜。木骨门边铺了张藤席,金五被放在上面,身上盖了张单薄的寝衣。他闭着眼,深深浅浅地呼吸,像是睡着了一般,可脸上红潮未散,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呓语。
一个青花瓶儿忽而掷在他怀里,玉求瑕接了,抬头望见三娘蹙着眉望他,撅着嘴道。
“压春宵散用的药。我只会用毒,作差了些能包你上吐下泻,作好了能要你一命呜呼。”
“姑娘可是在说些反话?”玉求瑕哭笑不得。
三娘笑盈盈道。“唉,唉,你欺五哥哥太甚,我又偏生是个记仇的人。不过你放宽心,你不是那甚么玉甲辰,咱们倒是没杀你的缘由,要把你养好了来慢慢寻仇哩。”
今夜这姑娘对他不知怎地频频恶语相向,玉求瑕寻思着是他在哪处怠慢了三娘,却不知这女孩心里只惦记着金五,若是她家五哥哥有恙,顿时翻了脸不认人。左三娘本还对玉求瑕心生怜意,不忍杀他,如今却恨不得给他腾块墓穴出来。
黑衣刺客们在庭院里逡巡,三娘叫住了一位,带着天真的神色问道:“喂,你。告诉我,玉求瑕是谁?在天山门排几位?是打薪的,烧饭的,还是跑腿的?”
那刺客恭敬地抱拳躬身:“回三小姐,是天山门门主,玉白刀客,江湖榜上第一。”
三娘愣了片刻,旋即斥道:“胡说八道!欺负我没出过山门几回,不问武林事儿么?自个儿掌嘴去!”
——
玉求瑕捏着那小瓶,倒出枚朱色药丸来,左瞧右瞧。他现时仍有些神智昏乱,但毕竟修的是静心平气的玉女身法,倒还抵得住催情香。
他忽而奇道,“姑娘,那位金…公子中的春宵散要比在下重得多,怎不先解他药性?”
“试毒呀。”左三娘还在寻思方才那刺客的言语,停顿了一下,接着格格发笑,“你若不尝,我怎知五哥哥服了是否有恙?”
她望着玉求瑕时似是笑里藏刀,透着阴狠;可当目光撇向金五时,顿时化成春水涟涟,情意绵绵。
“怎地,不敢服了?”
“倒不是,在下信得过姑娘。”玉求瑕摇头,把药丸倒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再来在下命硬,阴曹一时半会还收不走在下。”
三娘哼了一声,起身踏着小碎步跑到金五身边,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盯着他昏厥过去的面容,用绢帕子细细抹去他额上汗珠,又去整好凌乱的衣衫。她打量金五半晌,忽而气得跳起来,“玉…求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