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镖子飞钉一类的暗器扑头盖脸向玉求瑕弹来。看着杂乱无序,寒光却交织成一道密网,自八方四面直袭他周身要害!
玉求瑕旋着刀鞘,双目微眯,来一枚他便接一枚,竟全数轻松打落。铁钉扫在刀鞘上,如同雨点在瓦楞上丁零作响。在天山崖上捉飞旋的白鸷时他练就了好目力,常年在堂檐上偷摸溜达又让他有了难以捕及的飘零身法。
他一边打掉铁镖,还不忘一边贫嘴:“准头不行啊,娘子。您这是要在下开铁匠铺呢?”
别的不说,玉求瑕还真没看出来眼前这罗刹鬼居然能在嫁衣里藏繁如星点的暗器,他瞧那红衫子就一块薄绢布,竟也能掏出仿佛用之不竭的杀人玩意儿来。
可下一瞬他就急得差点咬掉了舌头。罗刹鬼跳到床沿,将支着花幔的杆子一抽,竹筒崩成两半,露出把漆黑如墨的直尖刀来,在夜里泛着幽深寒光。
铁镖如星,尖刀似月,刀振天地六合,平四野八荒。这罗刹鬼一上来便使出雷霆万钧的气力,每一刀都又疾又狠,仿佛不愿给他一丝逃脱的间隙、喘息的余地。
倏然间,玉求瑕目光如电,看准刀锋,趁机用鞘与刀背一夹,总算格住了那凶狠的黑刀。他额上冷汗涔涔,终于把那问题道出了口。
“——你是谁?”
罗刹不言不语,手上的刀握紧了几分,震得刀鞘咯咯作响。杀人时不报名姓,报了便要斩草除根,而他现在还没有能将这人除根的底气。
他俩缠斗几合,把月桂架子连同花帐一块儿劈了,帐上的枣子与落花生簌簌砸下来,柳叶窗格和墨花门扇四裂,激起一室飞扬尘土。玉求瑕觉得对面这人难缠至极,方才摸出他刀招里的门道,下一刻又会换一路法子使。他与这人对刀片刻,便仿佛与世间百流高手交过了锋!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片刻,玉求瑕赶忙插口问道:“三娘呢?你把她整哪儿去了?”他倏地蹲身闪过袭来的刀锋,话尾按不住地发颤,问道。
“你是…候天楼的么?”
玉求瑕瞧这人杀气腾腾,与那日纠缠玉甲辰一行人的刺客如出一辙,身手却矫捷灵络得多。他曾与候天楼数人厮打过,皆没这人棘手,看来今日倒是捡了个头彩。
罗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你话太多。”
话音未落,刀尖猛地向前一探,擦过玉求瑕的发梢,若要偏倚半分,此时就该挑去他一只眼。可玉求瑕只是往旁一瞥,还伸手敲了敲刀身,笑嘻嘻道,“唉,在下要能动口,绝不动手。和气致祥,咱把刀放下,有话好说。”
这“说”字还没落定,漆黑刀锋便猛地一转,将刃口对着他头颅劈去。金五冷若冰霜地道。“…与你无话可说。”
若不是玉求瑕练了身柔功,脑袋缩得比乌龟快,此时一定掀了半边的脑壳儿。他往地上一滚,赶忙把松纹刀握紧了,却惊见那刀刃上细纹密布——这刀受不住玉白刀法,用不得多久保准便会成了齑粉碎末。
玉求瑕现在后悔出山门时没把玉白刀从冰池里捞出来,他现在就像没了马的骑军,秃了羽的铜箭,对着个从西域风沙里跳出来的罗刹鬼。
他招架得难受,金五也不好过。他俩这架打得像糖画摊锅里煮稠的饴糖,黏稠地绞在一块儿。当初挑在房里下手便是要玉求瑕不好使刀,没想到现在连自己都被牵绊到了。
两人短兵相接,皆施不开手脚。玉求瑕惦记着三娘的下落,生怕她遭了刺客的毒手,便一边用刀鞘抵着金五的刀,一边不依不饶地问:“您行行好,告诉在下那小姑娘去了哪儿罢。”
见罗刹不答话,他心里愈加发慌,却依然不忘贫嘴。
“三姑娘被你整没了,这可如何是好?在下一介良家子弟,竟被套了美人局、扎火囤……不过娶鸡随鸡,娶鬼随鬼,要是找不着她,实在没法子,你就来顶在下的娘子,下半辈子一穷二白,箪食豆羹……”
听罢此话,那罗刹出刀突地更凌厉了些,若说先前还耐着性子周旋,现下便是刀刀冲着要害,偏要取他性命。
玉求瑕见激将法有用,边东躲西窜,边故意挑衅那戴鬼面的刺客,“娘子,夫人,心肝儿——”接着又趁机补问道。“左三娘在哪儿,您知会一声可好?”
金五不是没见过泼皮无赖之人,可他着实没见过这般既不要脸又厉害的闲人。他从来冷静自持,今日不知怎地却心头火起,满心想着怎么把那可恶浑子拿下,于是沉声喝道。
“……她死了!”
这话给玉求瑕心上蓦然来了重重一记,他忽地停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罗刹鬼,喃喃道。“…死了?”
“落入候天楼手里,还想如何,供着么?”金五不想与他多言,含糊搪塞道。
但那刀客只是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