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悚然既像是临渊欲坠,又似是刀锋逼心,是某种只有在危险时方能产生的敬畏之心。那白衣刀客每迈前一步,便好似有重重一锤砸在观者心头,沉沉郁郁,教人哑然不能言语。
此人身上虽无杀气,乍看一眼如无波古井,却给人狂风暴雪倾降之感。身形虽柔和宛转,其神其气却浑然如刀,珠圆玉润间星芒骤闪。方才人们初见时未曾察觉到的气魄,在此时忽地于他身上弥散开来。
“玉白……刀客。”
当这名字从茫然仰望着白衣人的乡民们口中吐出时,他们忽地回想起此人在江湖传闻中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一刀出鞘风霜消,三式落定星辰摇。天下第一、举世无双这些词藻仿佛就是为此人准备的,古今来往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名扬一方,在玉白刀灼灼光华下也皆得黯然失色。
今日得见,无论是谁都立时心悦诚服。只消看上一眼,论谁都得承认此人必定是玉白刀客无疑!
“还真见到了…”三娘樱唇微启,握着手里铜钱直愣愣地呢喃道,料是她也未曾想到会在此一睹玉白刀客亲临。她困惑地盯着那人影片刻,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转头望向金少爷。
金乌看起来比她还要震惊,只是茫然地站着,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先前叼在口里的花枝径直坠到了地上。
“不可能。”他先是喃喃道,目光颤颤地落在那白衣人影身上。“怎么会在此处?”
无人能回答他的这个疑问。因为谁都不曾见过玉白刀客,自然也就对其来去一无所知。
但金乌却不一样。他心里是笃实明白的——玉白刀客绝不可能在此处出现,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事绝不可能发生。
因此当看到白衣人的那一刻,这平日横暴的骄矜少爷忽地沉静下来了。在默然片刻后,一点恼怒之色在他眉眼间浮现。
他动火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里!”就如平日撒火一般,金少爷咬牙切齿道,一脚发狠地蹬在地上,飞起一片尘沙。但这怒火又与往日不同,因为他那对凶恶的吊眼里闪着别样的愤恨之色。
而同时,在回廊的角落阴影中,有两人正窃窃私语着。
“这位王兄弟……扮得可真像啊。”
说话的人正是先前扮成“玉白刀客”的耍蛇人。不知怎的,他身上只着一件单衣,正抱着臂膀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即便咬着舌头了也不肯住口。
“嗯……”在他身旁,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作苦思状,扑眨着眼将那高台上的白衣人影来回看了好几遍,才犹疑道。“王兄是位有本事的人,鄙人自然信得过他。”
他们话里谈到的人正是此时立于众人之前、一袭出尘白衣的那位“玉白刀客”。而他俩都心知肚明那斗笠下藏着的人并非什么玉白刀客本尊,而是方才正与他们言谈正欢的王小元。
不错,那位头戴斗笠、以森然之气现于众人面前的人正是平日里以一派傻愣形象示人的少年仆役。不仅是腰间的长刀,就连那身白衣也是从耍蛇人身上扒下来的。只不过耍蛇人与玉甲辰还真没想到王小元能将这“玉白刀客”一角演得如此惟妙惟肖,一时间目瞪口呆。
——事情为何会演变成如此模样,得从半刻钟前说起。
话说这玉甲辰夸下海口称要以一己之力摆平钱家庄的事,还要劝两位庄主发善心将钱款还与百姓后,忽地又犯起了难:究竟要如何说动有丐帮作靠山的铜孔方?他越无头绪便越急躁,一对好看的柳眉几乎要拧成了结儿。
在旁的少年仆役看他为难,也苦恼地转起了脑袋。他最见不得旁人犯难,偏要自己也分担了忧愁才好。三人间的沉寂持续了好一会儿后,王小元忽地抬头道。
“不如……让‘玉白刀客’真出来一趟,把那两位庄主好好吓一跳,说不准还真能叫他们奉还钱财。”
玉甲辰又懵又惊。“这、这话是何意?”
王小元也有些犹豫。“虽说让门主当面和他们商量也不坏…但那两人先前当着众人的面称门主为江湖骗子,此时再出面恐怕得不了众心。不如让众人皆信服的‘玉白刀客’上场,当面戳穿钱家庄的阴谋诡计,门主看这样如何?”
“有道理。”玉甲辰听了后沉吟片刻,立时提着剑瞪向那耍蛇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