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种人,冯见雄自有一套说辞:“牛部长何必谦虚呢,酒肉穿肠过本来就不是坏事,这且不说。何况佛家有‘三净肉’、‘自死肉’,吃肉本身有什么罪过?无非是杀生的罪过罢了。不是为你而杀,甚至不是杀的,吃了那都是毫无罪孽的。
自助餐么,不是你点的菜,不管今天你来不来,它至少都得烧这么多备着,那就不是为你而杀了。如果某一天客人特别少,连基本备货量都吃不了,最后变质了还得白白倒掉,那就是枉杀,罪过就更重了。我们今天多吃一点,那是防止他们无辜枉杀,功德无量呐!”
冯见雄这番话一说,本来因为在酒肉场中被人问及自己信不信佛而觉得打脸的牛部长,表情顿时就亮了。
“还有这种说法?原来吃自助餐的时候,吃荤菜越多越功德?”
“那当然。”冯见雄说着,随口就引经据典了一番。
他本来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忽悠,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三净肉’、‘自私肉’这种佛门术语他自然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但冯见雄比如今的世人更进一步的,就是雅俗共用、融会贯通。别人如今还没想到的歪理邪说牵强附会,冯见雄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那我得多吃点。”牛部长不禁有些眉花眼笑,从来不在供应商面前露出饕餮之形的他,也有些忘形起来。
本来还存了几分小觑之心的陈导,也一下子逆转了看法。在心中暗忖道:
“这个姓冯的不简单,不单单是口才了得的问题了。口才,洞察,财力,都是上上之选。难怪当初在星岛一番谈笑风生,能入中X部法眼。”
对冯见雄的实力有了共识,后面的事情谈起来就不会太尴尬。
吃着橄榄油煎金枪鱼排,喝着勃艮第的干邑白兰地,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开始试探合作的价码。
“小冯,我也不当你是外行人了。价钱么,我可以跟你实说,我们央视拍一集这种纪录片,150万的预算是少不了的。按照陈导这个拍摄计划,7集,1000万总是要的。”
牛部长说到这番话时,微微打了个酒嗝,瞅了一眼陈导。
陈导心领神会地立刻接上:“我们这边也不是说不接受投资,但是投资方不能干涉任何拍摄计划、档次规格,也不能审计我们的财务,就是这个一口价……”
这个条件,冯见雄立刻就听懂了。
无非是外面那些影视投资人,投拍了影视作品之后,虽说不能干涉导演的具体创作,但好歹能潜规则加塞主角配角、还能让财务部门审计导演怎么花钱了、有没有中饱私囊。
而央视这边,一开始就说明了不接受投资人的外部审计。
可见,150万这个价钱是如何组成的了。
真放到外面市场化的制作公司,100万一集都能拿下来(已经考虑到大团队的长期出差费用),多出来的部分,不是采购吃回扣,就是人员额外巧立名目福利了(央视摄制组出差,住的酒店吃的酒席,档次都要高很多)。
不过既然要跟央视混,这种潜规则也只能接受。
冯见雄忍着恶心,皮肉皆笑貌似很诚意地说:“150万一集么,不是问题。我相信你们也是为了精益求精。”
这话说得,连牛部长和陈导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花钱多巧立名目福利,是“精益求精”呐。
牛部长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一棒槌后补了个枣:“当然了,只要作品拍得好,我们央视也是不会让投资方白白承担风险的——只要最后收视率对赌通过了,我们可以以200万一集的价钱购买独家播版权。这样算下来,你还可能净赚400万。”
净赚400万,听起来很美,利润率有40%了。1000万拍的电视,卖1400万。
可是关键牛部长已经明示了:这里还有个收视率的对赌。
那就得看看,对赌的指标定的高不高,还有就是一旦没赌到,定金比例是多少。
冯见雄决定还是先暂时不问收视率,而是把交易模式敲敲定:“那怎么个赌法呢?如果没做到,如何处置?”
“一般情况下嘛……我们都是不管怎么样,先买两集的版权,放着试试看。如果收视率达标了,就把后续五集也都买了。如果不达标,后续的钱我们是不会出的,不然上面也交代不过去。但是你们还要负责把后面五集剪辑加快成一集,烂尾收掉,这一集我们是不给钱的……”
冯见雄笑着说:“都没尾款了,还要再临时剪辑一份?你们就不怕投资人不买账?如果直接把剩下五集白送给你们放呢?”
“没有收视率的东西,白送我们也不要!”牛部长斩钉截铁地说,“央视的时间段是很值钱的!”
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冯见雄的预料,他也是第一次现,原来07年的央视还这么牛逼哄哄。
看的人少的节目,白送不要钱它都不放!
那按照这个谈法的话,就是冯见雄先掏1000万成本,交给央视制片公司的人去花天酒地拍片子、让他们的制作人员先捞一票福利。
拍完后,如果收视率对赌过了,那么好歹能卖1400万,净赚400万。
如果对赌不达标,那就只能拿到前两集的400万,净亏600万。
央视的电视台部门这边,看起来给了丰厚的采购价,但实际上他们不承担任何风险,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买亏。
要不是冯见雄对《舌尖上的华夏》这个本子很有信心,换个一般人恐怕真的对这种不平等条约看都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