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医生，好。”男人不是无法交流的类型，居然开了口，只是眼睛自始至终就没在董小生的身上停留一下，眼睛还在看着上面的天花板。
烟雾被中央空调吸走，变成了横向的烟尘，没入吹风口，消失不见。
黑黑的方形洞口，里面仿佛有一只野兽，正在择人而噬。
“你叫什么名字。”董小生打出自己的开场第二张牌。
常规问题，问出口时，总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我叫肖深刻。”男人没精打采的声音，感觉上只剩下了半口气……
董小生楞了一下：“你好，深刻，深深的刻印，好名字，够深刻。”
这是常规回答，解释名字环节，此环节没话找话，效果卓绝。
“还行。”肖深刻居然感觉可以一直搭上话，真是一个模范患者……
好歹可以交流不是。
既然没有别的可以展开的，董小生决定跑出第三个常规开场，有话直说，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为什么来这里，嗯，就是说，你在哪一方面异于常人？”
男人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我懒得说直接看病历吧，我已经回答这个问题不下十遍了，你们就没有点创新精神吗。”
烟抽到了烟屁股，手捏着那个烟屁股，狠狠按在烟灰缸里。
肖深刻很瘦，手就像竹竿，肌肉的轮廓可以说一点都看不到，脸庞消瘦，显然也没什么脂肪。
典型的老烟民外貌。
董小生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是实习医生，考虑到给我增加难度，锻炼我，所以，我没有病例可以查看，还是麻烦你再说一遍吧，谢谢配合。”
男人又要点一根烟，随即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董小生，手又悻悻然缩了回去：“唉，麻烦，又要说一遍了。”
董小生看了男人的动作，知道男人强行压下烟瘾，内心是烦躁不安的，所以董小生善解人意开了口：“你抽吧，我不介意，一边抽一边讲。”
肖深刻如蒙大赦，嘴角不自觉向上翘了翘，手熟练抓着烟盒，一抖，一根烟翘了出来，凑到嘴边，叼在了嘴中。
火机“咔哒”一声轻响，烟雾再次缭绕。
董小生下意识还是摇了摇头，老烟鬼可不好整啊……
这一口史诗级过肺……
小白玩不来……
“我是一个老光棍，知道什么是光棍吧，我一口气光棍了四十年，结果那天我工作结束回到家，看到了一个老婆，还有一个闺女。”
“啥？”董小生作为一个合格的观众，自然要配合患者的讲述，做出相应的反应。
而且，况且，这一次的讲述真是开头就有些不同寻常，感觉进入主题有些过于迅速。
就好像刚上车，还没坐下，结果一下子来了个推背加速，想跳车，发现车门被光速焊死，座位上面又满是图钉……
简单来说吧，就是没准备好，真的有些吃惊，真正配合演出的成分最多占个百分之一。
“就是我回家就看到了一个老婆和一个闺女，不过，最让我没法接受的不是这件事的突然，不需要承受爱情的苦，却可以得到我喜欢的结果，这件事本身并不让我苦恼，真正让我苦恼的是这件事的背后。”
董小生皱着眉：“嗯，可以的话，说的具体点吧，没太听得懂。”
肖深刻笑了笑，一个烟圈从他的嘴角冒出，直直向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飞去。
“名字，是名字吧，更准确说其实姓氏，一家人总共就三个人，结果愣是给我整出了三个姓氏……女儿居然是……姓王？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天上掉下来一个老婆一个女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背后的故事吗？你说，她们来演我坑我骗我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一家人要有三个姓？”
肖深刻的话让董小生沉默，嗯，很无语的结果，这是图啥？
董小生感觉这就是一个段子一样的生活，一点真实性都没有，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不会有什么感觉，这就像是一个大开门的假货……
为什么会被一个这么假的事情，弄到了这里呢？
这一点是最让人费解的。
董小生叹了口气：“那这样吧，你说说这件事的背后吧，为什么你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这种剧情好像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吧……”
肖深刻又吐了口烟圈，烟头已经少了半截，可见他的内心有多郁闷。
“是这样的，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不信的，上班回来就有了老婆闺女，这种事情更像是一场整蛊，根本一点真实性都没有，所以，一开始我真的没有太当回事，只是让她们出去。”
“之后呢？”
“之后，还能有什么，当着我们面，女儿钻到了妈妈的怀里，哭了，哭的很伤心，单身这么久，我见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是自己的‘女儿’……”
说到这里，肖深刻一口深深的气，将剩下的半截烟都吞到了肚子里，整个人一边冒着烟才一边继续说着：“所以我勉强接受了，不过我还是去到处翻找她们存在的合理性，床头有我饿结婚照，那张照片在我看来，不是p的，而对于结婚这件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还找到了户口本，买奶粉的单据，女儿学费的缴费发票，女儿从小到大的照片集……”
董小生看着肖深刻的眼睛：“你的生活里平白无故出现了这样的两个人，而你对她们的存在没有印象，所以，你就疯了，跑到这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简单剧情，那么就是一个男人失忆的狗血剧情了，准疯了，没跑。
“不，我是一个悲观的怀疑主义者，即使是这些，我也不会完全相信。”肖深刻又点上了一根烟，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可以想象，如果董小生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估计就已经相信了。
而肖深刻还没有相信，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继续，说说，是什么让你相信了这一切？”看肖深刻的样子，董小生对后面发生了什么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