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停澜带来的人办事十分效率,他们一部分人负责收拾地上的血腥,另一部分则去处理了将伤者全部搬上了马车。海连帮着他们掩埋了尸体时,忽然咦了一声。
刚刚厮杀间他并未注意敌人的穿着,如今借着风灯仔细一看,对方似乎并非是北宏的士兵。
“是天机库的人。”旁边的一位东州人解释着,还向海连指了指死者的领口——那里有个仿佛纹饰一般的钥匙符号,而海连持有的寒音令上,也有着相同的符号。
天机库?这个许久没有听见的词汇突然从记忆里跳出,海连甚至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天机库的人为什么会提前埋伏在这里?”
对方表情歉然,“这个我也不清楚,您得问方大人了。”
“……”海连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手下低声交谈着什么的方停澜,然后迅速收回了视线。
直到重新出发时,海连忽然意识到一件极其严峻的事——车厢内如今躺满了伤员,再没有可以坐人的空间,而四名使臣和龙容已分别骑上了方停澜带来的马匹。只有他看着面前这匹温驯的牲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龙容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怎么了?你是不会骑术吗?”她印象中这位横行南境的男爵在陆地上确实除了坐马车外都是步行,从未像其他贵族一样以骑马穿行于久梦城作为风雅举动。
“我不是……”海连立刻否认,但垂在身侧的僵硬手指已泄露了他掩藏的慌张,他还想说点什么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过来,“那匹马有些认主,不太喜欢陌生人,还是将它还给他的主人吧。如果不介意,男爵阁下可以与我共乘。”
海连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停澜牵着自己的那匹银灰色的骏马向他走了过来。
“我忘了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方停澜飞快地低声道,“现在车上确实满了,也总不能让你坐在车顶上,暂时忍忍一会就到,嗯?”他向来知道他的小朋友吃软不吃硬,于是语气也仿佛哄孩子一般的温柔。
海连磨了磨牙,忿忿然地抓住了方停澜递来的缰绳。
37.
夜幕落了下来。一行人偏离了原本的大路,拐向了一条稍窄的驿道,路上再无其他行人,连远处农舍的灯火也在次第熄灭,一路除了车轮的碾压与错落马蹄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方停澜的坐骑高大,两个成年男人共乘也不至于太过拥挤,他看着身前紧张得一动不动的海连,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你想听我从哪里说起?”
“我没兴趣知道。”海连道。
“那就我说你听,可以吗?”
海连算是知道没法让后面这人闭嘴了,他干脆自己闭嘴。
“我知道你在生气。”就算小海盗现在一言不发也没关系,只要他现在还在自己的怀中就行,方停澜继续说了下去,“但你能将所有人都带出了泰燕城,这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不是你联络了丛芳绸庄,而他们又四处寻找可以前往洛甫的商队,我也没法与他们搭上线,从而得知你在泰燕城中的情况。”
“所以……”嗓子里的那抹血气似乎仍未化开,顺着每一次呼吸在肺腑中奔突乱撞,“丛芳绸庄也是你的人?你又——”
“不是,你太高看我了。”方停澜笑着否认道,“与你联系的那位老东家姓陶,丛芳绸庄是她亡夫的产业,而她的亡夫姓丛。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海连呼吸一滞。
方停澜看着对方瞬间僵直的后颈,忍不住想落一个吻在上面,但最终,他只是将搁在青年腰侧的手臂微微收紧了半分。他不急。
“所以,你只要安然接受她的好意就行。”男人继续道,“你也不用揣度我又如何花言巧语欺瞒了慈祥老太太,你外祖母浸淫商场的年岁比我俩年纪加起来都多,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我与她是公平合作,各取所需。”
“你所需什么?”海连皱眉。
身后有一霎的哑然,随即海连只觉肩侧一沉,方停澜将额头枕着他的肩,叹出的一口热气从豁开的后领轻喷在了微凉的肌肤上。他的声音无奈极了。
“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