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连咬住下唇。
四年前距离回报海神供奉的时间将近,在陆地上憋了小半年的他终于能开着云中淑女号再次出海,等他抵达那座荒岛时,已经又是一年的新宵。水手们困顿地窝在船上打盹,只有船长一个人下了船。岛上一切如旧,一年前在山洞中堆垒的篝火依然保存着灰黑色的痕迹,当时散落的酒瓶上已经蔓起了青苔,他没有看到其他的脚印。
海连在山洞里独自过了除夕,第二天扛着自己带来的供奉回礼去了岛的另一边,他打开箱子,里面一半是酒,一半是贵如黄金的群青。他像当年一样燃起了浓烟,看瑰丽颜色从自己眼前直直腾起时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磕,才发现在灌木枝叶的掩映中也封着一个箱子。里面同样一半是酒,一半是群青,而最上方,则放着一封信。海连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红笺。
如今那张红笺就在贴身的口袋中,海连却对着方停澜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小朋友撒谎时仍旧从不看别人的眼睛。方停澜知晓对方是嘴硬,也不再继续追问,反正他有的是耐心。男人笑笑,向后一指转了话题:“运金船快来了。”
海连回头,在晚霞中那由护卫舰环绕的大船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四五个钟头后大概就会进入罗谢岛的码头。
海连看了一圈后有些意外:“守卫好少。”
“有一半的人去接运金船了,留在岛上的人自然不多。”
海连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方停澜道,“我记得我从前也教过你,人脉越多,情报速度越快,手中的权力才能握得更牢。”
“我不像你,对权力没兴趣。”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醉心权力的人?”
“难道不是么?”海连尖锐地反问。
方停澜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维持了数天的平静在这个反问下被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海连扭过头去再不说话,而方停澜看着海连紧绷的下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刚要开口,从庄园内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两人循声看去,从房营内正涌出一队三十人守军,迅速赶往了码头——显然那头的莫亦人也看到了他们等候已久的运金船。
海连最后环视了一遍庄园,将地形默熟在心,“准备干活了。”
“你有什么计划么?”
“既然岛上的守军本就不多,除了刚刚前往码头的那群人外,剩下的应该都应该在要塞里,你负责解决瞭望台上的人,我带人去速攻炮台。”
方停澜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反过来安排。”毕竟潜行暗杀向来是对方所长。
“你不是还得去找那个叫丁什么的男孩么,”海连淡淡道,“给你多留一点时间找人,我怕到时候打起来刀枪无眼,误伤了他。”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当时扯的理由。方停澜心下像是被什么钝器敲了一下,他轻轻点了下头,“好,那一会在分享战利品的时候见吧。”
“行。”海连点点头表示无异议,转头准备回悬崖招呼那帮兄弟。方停澜又叫住了他。
“这次是我的不对,向你道歉。”他低声说完,重新朝海连微笑微笑起来,“去吧,祝阁下一切顺利,大获全胜。”
“……”海连抿起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而海连刚一离开,方停澜的嘴角便落了下来。
12.
等到流霞晕开了海平面,海连带来的所有人都已准备就位。这帮亡命之徒洗劫庄园起来可比海连要专业得多,只要海连为他们划出了路线,他们便能挥着刀枪直冲过去。
第一枪响起时,莫亦人还以为是谁的枪膛走火了,然而从同伴身体里迸出的血花比夕阳更红,连同着鲸骨弯刀折射的夕阳,一并刺痛了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