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梢一直持续了三天。说来也奇怪,这艘东州人驾驶的走私船出了缇苏领海后并未向顾人涡行驶,反而转道前往了喀其里湾——那边是莫亦国的方向。喀其里湾周边多岛多礁,倒是方便了黑鲛号与对面保持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海连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地是哪,但他也不着急,反正黑鲛号有的是耐心。
战斗爆发于第四天的清晨。
对方终于在乍破的天光中注意到了自己被人咬住了尾巴,他们第一反应便是满帆加速,而海连看见对面逃跑的仓皇身影后只比了个手势,水手们立刻会意,副桅杆上的三角帆扯开,八连明轮在水面下缓缓旋转的同时,下舱室中的煤房中的火也点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黑鲛号的船尾便连绵涌出了一股浓烈黑烟,仿佛鲛鱼化身成了漆黑蛟龙,甩着长尾向猎物奔袭而去。
朝阳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两船之间的距离在波涛与黑烟的推进之下飞速的拉进,在距离对方只剩一海里的时候泰塔喝道:“迫击炮呢!”
“准备好了!”炮手们答道。
“那就把他们的屁股炸开花!”
连环的火炮在清晨咸腥的海风中划出了一道道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攒入了对方的甲板之中,严丝合缝的船体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船体因为骤然的受袭而歪歪斜斜地向旁栽去,为了保持平衡,对面不得不撤下了两面帆,可是撤帆也就意味着停船,这正是黑鲛号想要看到的局面。
“链弹准备!让他们的桅杆上什么东西都别想升起来!”
海连吹了声口哨,掌中船舵的方向始终稳稳不变,宛如一把尖锐刺刀,下一刻便要直插入对方心脏。
然而这把刀根本没来得及与对方短兵相接,黑鲛号的炮手刚将链弹塞进炮膛中,便只见对面忙不迭地将最后一面船帆也撤了下来,然后向黑鲛号发射了一枚白色的信号弹。
——投降。
黑鲛号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甲板上霎时爆发出一阵喧哗嘘声——允海上并非没有投降的先例,那些没有护卫舰的商船跪下的速度尤其的快,但一般的船主或多或少还是会想碰碰逃跑的运气,能投降投得这么干脆的船大伙还是第一次见。此时就连在海上混了十多年的泰塔都目瞪口呆:“这……怎么办?”
黑鲛号已与对面近在咫尺,海连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对面的水手被迫击炮的浓烟熏黑的一张张脸上满是无奈,以及那些正叮叮当当丢进海里的刀兵武器。
“明轮停了,”海连皱了皱眉,“接舷吧。”
钩锁钳入甲板,两艘船缓缓连为一体,泰塔为了以防有诈,连锁时还派了一队长火铳手守在船舷。但对面的人简直老实得过分,男人怀疑只要自己掏出绳子,他们就会听话地把手伸出来,然后排着队去俘虏舱中蹲着。
“咱们还是按降船的老规矩来吗?”泰塔问道。
“你看着办吧。”黑鲛号的船长这会觉得没劲透了,他松开了舵盘,意兴阑珊地朝泰塔摆摆手,“记得把桅杆砸了,罗盘扔了,东西全归我们,问完话后给他们留点口粮,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您不去见见对面的船长吗?”
“我对投降的懦夫没兴趣。”海连打了个哈欠,他为了盯着这艘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结果海连回到房中刚卸下装备,脱了外套,还没来得及躺上吊床,泰塔便匆匆过来敲开了船长室的门。
“您可能得过来一趟。”
“怎么,他们假投降?”
“那倒没有。只是对面的……”泰塔的表情有点微妙,“对面的那位懦夫船长说一定要见您。”
“为什么要见我?”
泰塔向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他不肯说。”
海连觉得有些头疼,“行吧,我去看看。”
他呵欠连天地回到甲板上,投降的水手都已被收押在了一处,缩头缩脑地围成一团。海连有些不耐烦地巡视着这群灰头土脸的俘虏,刚想问泰塔说的那位船长在哪时,他的视线顿时凝住了。
海连定定地注视着人群中那个高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了一个锋利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