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连对别人如何称呼自己倒是无所谓,他站起来整整衣裳,换了话题:“你这次要在久梦待多久?”
“四处转得差不多了,应该会回来长住一段时间,”奥布里安竖起一根手指,“我想写一部剧。”
“你不是一直都在写么?”
“不一样不一样,这一次我想写的可不是那种在大剧场演三个月就下架的俗套剧本!是关于那座永恒台的故事!”
说到这位传奇女性,作家的眼睛里顿时亮起了光,“虽然王后阿都莉儿的故事在第四史诗里写得十分详尽了,但我这次去泰燕的修纂院里呆了一个月,又去听北漠的游歌者唱了三个月,我才知道,哪怕是同一段历史,不同地方的人记录下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好比我们自己的诗歌里写阿都莉儿,写的是国王如何对她深情却又不得不处死她;但东州人看这个故事,却认为阿都莉儿的真正的爱人是那个东州的王爷……”
海连早已习惯对方这副一提到创作就兴奋的模样,他一边“唔唔嗯嗯”地随口附和着,一边接水搓了把脸,他沥着指尖的水渍,刚想说点什么,阿克忽然敲了敲房门:“海连哥,法卢科来接你了。”
“糟了,我差点忘了!”海连赶紧一甩手腕,打断了作家的滔滔不绝,“龙容那边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可能没法陪你吃午饭了,让阿克先招待你,晚上我请。”
“又是国家大事?”作家调侃道。
“算是国家大事,也算是她的私事。”海连抓起一旁的外套,也不穿,只是搭在肩上,“北宏那边的太子想娶她。”
说罢他也没管这一句话给作家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刚迈出两步,他又回头对仍然目瞪口呆的奥布里安指了指嘴角。
男爵微微一笑:“胡子剃了,不适合你。”
2.
缇苏皇宫自从海神节的那一场爆炸后便亟需修缮处理,又因为新国王贝伦绪想要造一座旷世宫殿,以昭显他除暴君开太平的“伟大功绩”,导致重建工作一直进度缓慢。于是四年过去,王女龙容依然住在山下的垂芷庭。
马车依旧是那辆跟牢房似的公务车,海连还没落座,对面的法卢科就递给了他一张信纸:“盯了两天,还是跑了。”
海连扫了一眼信纸,眼角的浅白勾痕微微一跳:“这么厉害?”
法卢科叹气。他这两年叹气的次数愈发的多,也不知是因为不顺的仕途还是别的什么:“对方很谨慎,外表看上去怎么都只像一艘走私香料的东州货船,要不是一个月他们的船突然出现在了喀其里湾,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帮人。好不容易等他们来了久梦,结果他们选的接头点都在联合商会的店铺中,那边是博浪商的联盟,你也知道——”
他说到这里顿觉失言,停了下来。
“我也知道七成的博浪商都是迟锦方家的人?”倒是海连笑了起来。
对方表情无谓,法卢科也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方停澜的势力太大,就算是在缇苏的地界,我们也不方便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法卢科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我恨透了毒蝎琥珀,觉得他们直属于国王肆意妄为,视律法规则为无物,所以才请了你来和他们对抗;而如今么……我倒是希望自己手上有这么一帮人了。”
海连没有接话。
一时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两人都被刚刚话语中的哪个词句触动了心思。法卢科看着窗外川流人潮,如今的久梦城的街头巷尾里不再张贴那些羞辱阿巴勒的画幅,转而唱起了新王贝伦绪如何年轻英俊,神武非凡,但一条倒影河相隔开的城区两边,依然是白鸟与泥巴,仙境与炼狱的巨大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