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远一击不中,更气得发疯,即刻抄起桌上另一只杯子便要再掷过去。
满手是血的肖默存疼痛难忍,口中嘶了一声倒退两步躲开,左臂在身后猛得撑住桌沿。
“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俞念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扑过去用身体捆住了哥哥两只胳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夺下了水杯,口中又是高喊又是哀求,“哥你冷静点儿!”
“默存!”
周至捷眼见俞念制住俞远,立刻奔到Alpha身边将他后背扶住,急问:“你怎么样?!”
肖默存一向平淡无波的脸痛得几近扭曲,垂在身旁的右手不断颤抖,鲜血淅沥沥滴到地板上,短短时间已汇成前掌大小的血滩。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摇了摇头,牙缝里艰难吐出两个字。
本就义气上涌的周至捷低头一瞧见血,心中怒意骤盛,“俞远我妈!”扑上去就要拉开俞念揍人。
“俞念你闪开!”
俞念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浑身打颤,三魂七魄通通离位,大喊一声“别打他!”
一边怕哥哥再对肖默存不利,一边又怕两个Alpha不放过哥哥,惊急无主间他只能像八爪鱼一样扑在哥哥身前死死护着,说什么也不让周至捷拉开。
俞远腿虽已断,人却要强,对肖默存又是恨极,咬牙切齿地怒吼:“俞念你给我滚开,我正好看看他是不是打完了你还要打我!”
“哥!”俞念双眼全是泪,心急如焚地摇晃着哥哥两条废腿,“求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命了吗?”
发狂的肖默存有多么暴力,这一点俞念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脚要是再落到双腿残废的哥哥身上……
匍跪在地的俞念狠狠一个激灵,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不要命?”俞远蓦然拔高音量,厉声道:“要不是我腿不方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是么?”
身后突然传来肖默存的低沉嗓音。
“你的腿有残疾,我的手有残疾,我们彼此彼此,用不着觉得我欺负你。”
一听这话,俞远猛的向左边一啐,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来,“那我应该再多废你一只手,这才公平!”
咣——
这句话像刚才的水杯一样咣一下砸上俞念耳膜,砸得他神智四分五裂。
多废他一只手?
什么意思……
俞念猛然从哥哥膝上抬起头,颤眸凝视道:“哥你刚才说什么?难道默存的手是、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俞远森然讥讽,“你要替他报仇吗?”
俞念身体瞬间静止,跪在原地如木偶一般。
就在兄弟二人纠缠的空档,周至捷从桌面用力扯出一块白色桌布来,快步引着肖默存坐到客厅,拿白布麻利地将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紧紧裹住,又从腕处小心抬着。
“我先帮你简单止血,现在就去医院处理碎玻璃。”语气中尽是职业严肃。
由始至终肖默存显得格外平静,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甚至看上去都不如周至捷生气。
他坐在沙发上缄默数秒,眼眸间晦暗不明,半晌后才答:“嗯。”
似乎不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多危险和荒唐,对自己从鬼门关堪堪捡回的一条命也浑不在意。
“还有——”周至捷包扎完抬起头,视线撞上好友,立即操了一声:“你额角也流血了。”
肖默存眉尾动了动,好像颇为意外。
所幸他还有只完好无损的左手。他抬起左手擦过额角,觉出一点痛来。
“可能是玻璃划破了。”
“真是出门遇见疯子!”周至捷大为光火,偏又不好干涉好友的私事,愤慨地转头看了餐厅里的两兄弟一眼,扶起肖默存道:“快走吧,谁知道他们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
两个Alpha的说话声压得很低,又渐行渐远,想必是要离开了。
俞念懵懂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慢吞吞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跪得时间长了,膝盖泛酸,双腿发软,浑身力气也都被人抽光了,心里空荡荡的。
他不笨,听了哥哥的话,想起肖默存在医院时不愿明说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一切。
是哥哥为替自己出头,在肖父去世以前,甚至在他们再次重逢以前,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伤了肖默存的右手。
可是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报复,更没想过要这样伤害Alpha……
尽管他的确曾遍体鳞伤。
这不是仁慈。非要追究为何宽宥,大约也只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已。
他被暴力伤透了心,冻寒了骨,深知暴力原本就是这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东西。哪怕肖默存千错万错,从此不再理他也就是了,为什么要伤人?
更何况是哥哥,哥哥从不伤人的……
俞远看见他的表情,心中烦躁,目光刺在他脸上:“怎么,我废了他一只手你就心疼坏了?”
俞念怔怔地望着,脸上血色早已褪尽,张口想说点儿什么,刚叫了声哥却发现嗓子在刚才已喊哑了。
“哥……我不想这样……”他嘶哑道。
“不想这样也已经这样了。”俞远重又开口,声音竟有几分得意,跟往日冷峻持重的他判若两人。
“听说他那只手连笔都拿不动了。”他痛快冷笑,“以后他别想再碰你。”
俞念心跳无端一窒。
像有凉水没入心房,一阵阵心酸凄楚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是恨过肖默存,恨他冷漠绝情,恨他不要沐沐。但这一刻他也并未从报复中得到哪怕零星的一点快感。
何其讽刺。
所有人都在不顾他的意愿行事。肖默存擅自替自己决定不要孩子,哥哥擅自替自己决定要实施报复。每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宣泄自我,却没有人问过他真正想要什么。
就这样,凄凉中又掺杂进许多茫然与无措。
他就这么呆站着,片刻后,神思恍惚地转身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去?”
俞远的质问紧跟着便来了,用力从两端拉扯他早已绷紧的神经。
“俞念!我问你话呢!你要去哪儿?”
质问升级成怒吼,震得他脑膜生疼。
神经的弦应声而断。
俞念缓缓转过身,嘴唇翕动:“我要出去走走……求求你至少今晚不要再管我了,行吗?”
俞远被他一噎,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接着他便慢慢走出了餐厅,走出了客厅,走出了大门。
或许是他看着太失魂落魄,又或许是他看着太不成器,总之俞远竟然放过了他,真的没有追出来。
说不准,正在背后骂他是个不知好歹的傻弟弟。
但俞念已经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