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大阵中的满汉兵互相猜忌,也顿时因为这种变故而上升了一个台阶,一些满人军官出于恐惧开始胡乱砍杀稍有异动的己方汉人士兵,进一步点爆了火药桶,直接引起了短兵相接的反水火并。到了这一步,连阿巴泰身边的亲军都知道事不可为了,阿巴泰的几个心腹侍卫军官上来就要架着阿巴泰逃跑:
“王爷快走吧!这些绿营蛮子果然也不可靠!弟兄们都顶不住了!”
满人三旗中,两白旗在前期的骑兵对战和冲空心火枪方阵时就被重创逃回来了,阿巴泰也早已允许他们撤退,所以战场上留到最后的,其实是阿巴泰自己的正蓝旗。
而岳乐和博洛身边,是时刻带着正蓝旗各一个甲喇的,刚才阿巴泰让俩儿子带队组织先逃,也又各自带走了一个甲喇。
所以阿巴泰身边此刻留下的侍卫,也就刚好正蓝旗一个最精锐的甲喇而已,大约两千人,加上他觉得绝对心腹可靠的蒙军旗和汉军旗,大约五六千是铁杆心腹、积年老贼、平时银子喂饱的。
前方填线当炮灰的绿营大面积哗变混乱后,阿巴泰能倚仗的,也就身边的五千骨干。
可惜,阿巴泰原本就即将油尽灯枯,此刻看到大面积的部曲反水投敌,他更是备受打击,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不省人事了许久,属下连忙掐人中泼水才勉强悠悠转醒:
“你们自行想办法突围吧,就说是本王将令,让你们迂回转进,本王不行了,死在这儿,好歹算是马革裹尸,多尔衮也不至于清算我正蓝旗其他袍泽作战不力之过……咳咳……噗……”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的印信和其他一些信物交给手下,试图让他们突围后能有个物证,免于被军法严惩。刚说完这些,又喷血昏厥了。
阿巴泰的死让清军中军最后的主心骨彻底崩了,他身边的侍卫也莫衷一是,有些想遵照的他遗命能突围一个算一个,有些却满眼血红一时莽气上涌,要返身跟明军拼命。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淝水西安的清军中军,除了逃散突围出去的部分,其余彻底被扑灭。
……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鞑子主力被我们歼灭了!最后竟有两万两千余人的绿营成建制倒戈投降!混战中还帮我们杀了不少真鞑!大大减轻了我们中军决战的死伤呐!”
“曹变蛟曹将军那一路,追亡逐北,也陆续俘虏有往北逃的敌军溃兵五六千人,斩杀真鞑和蒙古兵数千,加上中军的俘获,此战我军生俘总计约两万八千人!”
人生的悲喜并不相通,清军那边凄凄惨惨崩溃的同时,明军这边自然是士气高涨,全军上下欢欣鼓舞,被胜利的狂喜淹没。
各部的战果和战损也很快粗略上报,汇聚到朱树人这儿。
众将都是满脸振奋,对鄂王爷的用兵大战略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王爷的政治眼光和攻心怀柔之术,也是愈发敬畏。
都觉得王爷这已经是超越了岳武穆,堪称汉人中的军神。
唯有朱树人自己还是那么谦虚:“诶,勿乃太过。孤不过是高屋建瓴,攻心为上,具体战术,不都是众将自行指挥的。是你们平时操练得法,用兵如臂使指,与孤何干。”
谦虚过后,朱树人耐心大致梳理了一下各部汇总过来的战果和战损。
战损最多的,还是一开始左翼伸出去围堵的那支步兵,因为当时两军还在相持胶着,清军两白旗一开始的冲杀也甚为勐烈,哪怕最终重创并击退了清军,但这个过程中,明军死伤绝对是不少的。
黄蜚和蔺养成部在第一阶段各自有两三千人的伤亡,已经接近了部队人数的两成,能够坚持死战不退,也没有崩溃,
不得不说是这几年部队待遇提升、训练有素、反复进行洗脑、教育士兵们稍微认几个字,学一点爱国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起到了重要作用。
相比之下,曹变蛟部的骑兵,前后全程参加了战场各处的厮杀,以及最后的追击,总伤亡也不过三千人左右,刚刚超出骑兵全军人数的一成多一点,还是正常的。
剩下的中军主力,全场持续血战下来,伤亡约在五六千,虽说总人数跟左翼军相当,但中军总人数毕竟多了一倍还不止,从百分比来看,这个伤亡率也就百分之六七而已。
而明军都付出了那么多的伤亡,对面惨败的清军,损失自然至少是数倍于此了。
光是被活捉的俘虏,全加起来就有两万八千人,都是汉人,因为没有留满蒙俘虏,或者说很多原本有机会成为俘虏的满蒙兵,都在绿营汉兵想要投降的过程中,内讧被杀拿来献人头赎罪了。
黄得功可是喊过“杀真鞑来降者免罪留用”口号的,所以想投降的绿营汉兵谁不愿多纳个投名状?返身抽刀砍原先的主子,也就再平常不过了。
其余主战场上被杀被消灭的、重伤不治补刀的清军,也有约一两万人,更多是暂时找不到尸首的,不是淹死杀死在淝水里,就是往北溃散逃到芍水边、渡河时被曹变蛟的骑兵追杀背刺,杀进芍水尸骨无存。
事实上,这种总崩溃式的追击战,溃逃中被背刺的人数,远远要多余阵战而死者,因此明军估计战场周边各条河里,被杀掉河里或者驱赶下河而死的,至少加起来有两万多人。
除此之外,满人两白旗在一开始的主动进攻中,就被打得大残。
打扫战场后,把伤员全部补刀,累计在黄蜚的初始阵地周边,发现了四千六百多具正白旗士兵的尸体。
在蔺养成的初始阵地上,也发现了两千两百多具镶白旗骑兵的尸体。
加上曹变蛟部阻击战和追击战中杀灭的两白旗骑兵,估计两白旗被杀战损者,又超过了其编制兵力的四成以上。
这次虽然没跟当初打多铎时那样,把重建起来的两白旗全歼,但也绝对是重创。谁让骑兵机动性高呢,这样的战场,敌人打不过还能逃。先逃的部队还有友军掩护撤退,要全灭是实在困难。
但不管怎么说,满编两万人的两个旗,永久性战损又接近九千了,逃回去的那一万一两千人,至少也有一些轻伤不坠马的伤员,就算养好伤将来战力也多多少少会减损,可以说两白旗已经被彻底打得难以重建战斗力了。
虽说清军八旗的总人口,在前几年据说有二十到二十五万。每个旗除了近万人的正规军战兵外,还能有一万五到两万多的“预备役男丁”。
但两白旗的正丁已经团灭过一次,所以多铎死时,两白旗适龄男丁总数,就已经从五万多降低到三万多了。这次又折损近万,将来哪怕重建,也是把所有适龄男丁都拉上来了,难免有歪瓜裂枣。
如果说当年多铎带的两白旗,主要是二三十岁的精锐年轻人。
那阿巴泰今天带来的两白旗,普遍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和三十好几四十多的中年人。
这次再损失一半,下次强行再补充满编,至少一半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和四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了。哪怕都是“适龄当兵男丁”,年龄也是要分出三六九等、不同批次的。
要是下次再这么损失,那两白旗也别补充了,或者干脆拉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或者六十岁以上的老头、或者拉女人上战场吧。
另外,除了两白旗再次扮演了满人骑兵中受损最终的部分之外,阿巴泰嫡系的正蓝旗,也有一定损失。
阿巴泰本人亲率的那个作为心腹侍卫的最精锐甲喇,因为撤走不及,和周边绿营汉兵反水抽刀相向,最后撤离不及,被成建制歼灭,满编两千人全部被杀。
另外还有两个甲喇略微受创,各自伤亡数百人。所以正蓝旗的战死、补刀死总人数,大约接近三千人,也不算少了,只是比两白旗好些。
满人三旗,总计永久性战损一万两千多人,还有一些轻伤逃回。汉、蒙军累计被歼灭四万多、俘虏投降两万八千人。
此战清军总计被歼灭有生力量,达到了八万多人之巨!
而且将领方面,清军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除了一开始的班布尔善阵亡、苏克萨哈受伤、阿巴泰气急而亡,后续还有贝子/辅国将军级别的额克亲等若干中层将领阵亡,
能做到贝子/辅国将军的,基本上怎么着也得是奴儿哈赤的亲孙子或者侄孙,算是清朝的皇亲国戚。谁让奴儿哈赤子孙多呢,儿子就超过十五个,孙子加侄孙都过百了,多杀几个也无所谓。
这次的总损失,虽比三年前多铎前往江南、最后十一万人全军覆没要少些,但若论单次战役的损失,怕还是今天这场淝水之战更甚。
毕竟多铎当年损失的十一万,是经历了南京战役、金山寺战役、江阴攻城战、江阴决战,前后四场小规模连串战役,加起来才灭了那十一万,实际上最终的江阴决战,被消灭的清军也就在五六万之间,只占多铎总损失的一半。
而今天这个八万,是一天之内一鼓作气完成的。
十二万多清军逃回去的总兵力,不过四万多人。
其中满三旗骑兵一万七千多人,蒙军旗一万多人,剩下汉军旗和绿营总数,走脱不过一万五左右。
可见绿营兵是崩溃投降最严重的,此战带来的汉军旗加绿营,可是有七八万人,最后才走了一万五。
那两万八千之多的投降战俘,大多是绝境中一听说大家都是汉人、只要弃暗投明就能活命,就纷纷没节操地调转刀口杀向旧主子求活了。
随着清军主力覆灭大半,明军打扫战场、统计战果的时候,朱树人很快还发现了一个很搞笑的小花絮——
有一小撮清廷汉军旗的军官、骄兵悍将,居然不满足于作为降兵被俘的待遇,试图求见朱树人献功,说是他们杀了满清饶余郡王阿巴泰!
阿巴泰已死,这个事实当然是板上钉钉的,明军打扫战场时,已经缴获了阿巴泰残缺不全的尸首。
但具体怎么死的,这个过程原本一时还未有定论。
听说有降将主张战功,具体负责打扫战场、逐步审核的黄得功,就私下里抢先告诉朱树人:
“末将已经拷问过旁证了,有不少人说,阿巴泰是本就病在危笃,又遭逢大败,直接呕血气死于阵中的,并非被人所杀。
这伙汉军旗降兵,不过是刚好离阿巴泰中军最近,在跟阿巴泰那个亲卫甲喇火并肉搏后,乱中夺得了阿巴泰的尸身。
那批降军中军职最高的,恰巧是个投机小人,就割了阿巴泰首级,非说是他阵斩了阿巴泰,求朝廷赏赐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