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兄在衡州逼得何一德投敌的教训,天下皆知,陛下在京城公审,最后把何一德凌迟处死,如此教训,本王怎会不吸取?又怎会重蹈覆辙?本王只是不甘心,随便问问而已。”
梁以樟见对方那么好说话,气势衰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刚才有点不近人情,于是又往回圆话:
“王爷放心,不是下官不帮忙,实在是城内骑兵太少,而且王爷要突围,难道肯孤身突围么?下官看您家卷那么多……要不再从长计议几天吧。
我军今日刚刚挫败贼军攻城,削其锐气,数日之内,说不定有新的变故。而且,掩护王爷突围这种事情,容不得闪失,但派骑兵突围送信,去信阳府求援,却不是完全没希望。
毕竟士卒的性命……实话实说,没那么金贵,就算遭遇了拦截不测,也只能算他命不好,下官自会重金抚恤死士家属。而且下官会尽量选心腹可靠,确保只带口信和信物,不带书信,就算遇到不测,也不会让流贼知道王爷您在城中。
流贼侵入归德府之前,下官就听说,湖广巡抚沉树人的兵马,已经前突到上蔡县了,与闯贼在信阳府、开封府交界的郾城相持。开封与归德两府相邻,距此也不到三百里了,这是最有希望的朝廷大军。”
朱常淓不懂军事,也不太了解朝廷各部兵马调度近况,听了这话,才心中有点数,满口答应:“好好好,一切有劳梁知府安排。另外,心腹信使可不仅要保密本王在商丘城中,还要保密福王侄、赵王侄也跟本王在一起的消息。”
梁以樟听了这句奇峰突兀之言,顿时脑袋又“嗡”了一下:“嗣福王殿下等人也在?!”
朱常淓苦笑:“他们也是怀庆府、彰德府被破,势穷来投,我这个当叔叔的,总不能不管吧。不过他们狼狈得紧,身边毫无亲卷侍从,几乎是孤身来逃,所以今晚他们也没想出面见客,就让本王一并料理了。”
显然,另外那些历史上投靠潞王的藩王后裔,此刻也都没了王爷的架子,只想低调,以至于跟官府打交道的时候,只把目标最大的潞王推出来交涉,其他人能躲则躲,也算是惊弓之鸟了。
梁以樟叹息不已,承诺一切按照计划,实践诺言。
……
因为潞王的事儿,梁以樟半夜没睡着,一整夜神经紧绷。
熬到大约寅时,他实在受不了,连夜找了几个武艺还算相对高强的骑兵心腹,换上城内最好的马匹、最好的钢刀弓箭、皮甲(不给铁甲是为了减重,便于轻装长途奔袭)
然后让他们半夜出城,寅时应该是围城敌军最疲惫、巡营最薄弱的时间,万一有机会冲出去呢。
那几个信使带了梁以樟的几枚私章,还有一些盖了知府印信的空白函笺,喝了几碗烈酒驱寒壮行,还给他们家人发了五十两银子安家费,然后就出城去了。
能不能突围,求援口信能不能送到,梁以樟也是没底,而且他不可能知道结果。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这些人真突围出去了,是不可能再冒险突围回来、告知他求援成功的。那样只会再多冒一次生死之险,没人会那么傻。
所以就算成功了,也只能等他们带着大军一起回来。
“此去上蔡三百里,如果是快马疾行,一天倒也能到,但肯定得换马。归德、开封境内驿站早就被破坏殆尽,无马可换,那就得最快也要两日后,才可能找到沉抚台的主力了。
如果沉抚台以强行军,日行百里来援,而且毫无推阻,那就是三天能赶来,加起来就是五天。
如果遇到闯军阻击,需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推进,能日行五十里就不错了,那就再加三天,八天后能看到援军……也罢,八天总是撑得住的!”
梁以樟内心盘算了许久,决定把求援信息成功送出去的消息,跟有限几个忠义的军官私下分享,也好让他们有信心,确保更加坚守。
这种时候,文官能做的,无非就是继续画大饼。而且哪怕之前画过了,甚至就是昨天刚刚画过,也要不停画,反复画,一次比一次详细、有鼻子有眼。
只有这样,才能持续维持住士气。
梁以樟不可能听过保罗戈培尔的“当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但他显然隐约意识到了这个朴素的道理。
而事实上,他并没有默念重复一千遍,他只重复了一遍。
当天下午,他刚刚找来守备宋权手下几个千总,当面跟他们训话,忽然城南就传来了呐喊声。
梁以樟心中惊惶,还以为流贼又发动了勐烈攻城,也不顾上说完话了,直接带着几个千总上城楼观望督战。
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群衣甲旌旗鲜明的大明骑兵,打着一堆大旗,上书“沉”字、“黄”字、“朱”字,气势如虹地从袁宗第的一侧围城营地背后潮涌冲锋而来。
冲锋的同时,竟还有枪炮齐鸣的轰响,一时间袁宗第的一侧营垒内烟尘滚滚,无数流贼士兵作鸟兽散一般疯狂逃窜。
梁以樟看得目瞪口呆,但他反应很快,狠狠一掐自己大腿,疯狂摇晃那几个千总:
“本官没骗你们吧?本官没骗你们吧!本官早就说咱料事如神,早就找沉抚台求援了!这是沉抚台和黄总镇的朝廷天兵呐!商丘有救了!你们自己说说,要是前几天跟着宋权那厮瞎混,今天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