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笔头还是很给力的,稍微花了一两天时间,他就想明白了说辞,把几套说法送到沉树人那边先过目,得到首肯之后,再润色得接地气一点,然后就开始交给沉家的心腹家丁,开始往外乔装散播。
这些事儿做得很隐秘,绝对不会让人查到谣言的源头。好在战乱导致长沙府、衡州府人口流动很大,只要有一些传播到流贼溃兵耳中,而这些流贼溃兵会南下归队,就绝对可以最终传播到张献忠耳朵里。
而且最后关头,顾炎武也出于帮助故友的念头,帮他做了一些“低毒化处理”,反正肯定是帮沉树人减少嫌疑,分摊仇恨的。
当然,沉树人对于这些流言的演变,也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已经用过好几次流言计了,上一次还是挤兑李自成用的。
而最后让李自成暴跳如雷的那个版本,跟一开始方子翎、卞玉京设计的初始版本,早就变得不成样子了。
所以他很清楚,顾炎武设计的流言,最后在民间发酵、演化之后,形成的最有生命力版本,肯定也会跟原始版本有很大区别。
流言就像病毒,越惊悚又越自洽的流言,就像是最能免疫逃逸的病毒变体,越有传播生命力。自然选择,大浪淘沙,最后的版本一定是人民群众群体智慧凝聚的版本。
沉树人也已经做好了随机应变、应付流言突变可能带来的免疫逃逸危害,确保一切可控。
流言计策实施的同时,沉家军在军事上也逐步推进,虽然没有全军南下远征,却也趁着这五六天时间,陆续把长沙府治下其他各县,诸如湘潭县等地,逐步光复、重建秩序。
到了六月份的最后几天,就在沉树人听取了前方流言、示警等工作的进度效果汇报后,决定继续带领全军南下时,又有一个消息助长了他的信心。
六月二十五这天,沉树人再次出征的前两天,水师营守备沉练派了二十艘战船,从洞庭湖逆湘江而来,护送了一些地方官员抵达长沙。
提前有信使通报,说是湖广巡抚方孔炤亲自来了,沉树人得知后也亲自出迎。
虽然他现在已经跟方孔炤平级,但对方毕竟是官场前辈,曾经是他领导,该有的礼貌还是要的。
方孔炤一见到沉树人,也是先表达了一番惭愧和感谢,他身为湖广巡抚,还要沉树人的客军在湖广担任主力。
沉树人也不跟他虚伪,坦然受了这一谢意,顺便也表示:“方世叔能来,咱也能放松一些负担,长沙府残破至此,民生千头万绪。
此地藩王官员豪绅巨富尽数被杀,无主之地重新确认归属、承认原有租佃权,至今还没完成。世叔老于民政,肯定能尽快帮百姓恢复秩序、安心务农。其余安民内政,也多亏世叔了。”
方孔炤也当仁不让:“巡抚本就有抚民之责,老夫不擅征战剿贼,已是惭愧。内政安民,贤侄尽管放心,专注于战事即可。
如今距离张献忠突袭岳州、常德,已经过了有二十日,老夫如今才来长沙,这湖广巡抚,实在是不称职得很,那么多藩王被杀,百姓被屠,老夫怕是免不了被朝廷被陛下问罪。走之前能最后做点善事,也算积德了。”
沉树人心中一动,回忆起《明史》上,方孔炤最后好像也被免职了许久,也是因为湖广地区跟张献忠作战不利的原因。最后还是方以智弃官进京告御状伸冤,才得赦免。
最后免职赋闲了一段时间,大约一年多吧,到崇祯十六年底时,因为地方督抚死伤太惨重,无人可用,他才被重新启用,让他去山东督师。
只是方孔炤还没上任,崇祯就死了,他也就不用去山东了,最后留在江南老死。
如今蝴蝶效应早已改变了很多,有沉树人在湖广助战,方孔炤已经比历史同期多干了好几个月了。但这次的事儿,他作为正牌湖广巡抚肯定是有罪过的,只看后续如何击溃杀敌弥补了。
沉树人想了想,安慰道:“以陛下御下之严,被追责固然是免不了的。但世叔也算勤勉,此次湘南之乱,并非部署不得当,实是长沙总兵尹先民、衡州总兵何一德不战而降所致。
咱只要击溃张献忠,争取击杀或者俘获尹先民、何一德送回京城问罪,世叔自然能留任,最多调任,总不至于问罪。
倒是世叔此次南下,小侄并不觉得您来得迟,反而觉得您有些冒险——刘文秀至今还在常德,孙可望至今还在秭归,他们手头的兵马,也有可能随时举动。世叔离开荆州府,不怕江陵有失么?”
方孔炤:“老夫出发之前,已经跟苍水贤侄商议过了,请他暂驻荆州,以备不虞。”
沉树人想了想,倒也没发现不妥。之前他把张煌言从黄州调到武昌坐镇,也是怕他自己带兵出征之后,内政和防务出乱子。
不过现在看来,战线已经进一步向西向南推进了,武昌府汉阳府周边不会有军事上的危机,把张煌言腾出来,改驻更靠前的江陵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