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们在夜间,恭迎得胜归来的赵孝祖起,抚慰百战之兵的事情,两年多的时间里,你们做了七次长桌宴,其中一次还是迎接败兵,能告诉老夫这是为何吗?”
云初皱眉道:“难道我们做错吗?”
苏定方摇摇头道:“没有做错,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晋昌坊人只是坚持在做正确的事情,不论是凯旋之师,还是败兵回家,都是我们自家的儿郎,为胜利者庆功,为战败者抚慰,有什么错处吗?”
“没有错处,只是……”
“都说了没有什么只是,只要是我关中儿郎,那就是自家人,我不问他们的名姓,他们也不必回报我什么,给他们准备一些酒水,饭食,舞蹈,歌谣让他们知晓关中父老,没有忘记他们。
喝完,吃完,观看完歌舞,该去干啥就干啥,至少心中不会觉得委屈,也不会认为自己白白在边疆放马血战一场。”
“契必何力得胜利归来,你们没有筹备长桌宴,没有准备歌舞应答。”
云初检查了枣红马的所有牙齿,没现里面镶嵌着肉丝,这才合上马嘴道:“契必何力将军打了胜仗,有公主娶,还有甘州下的铁勒城可以居住,又有阴山下的肥美牧场可以蓄养牛羊。
用不到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为之歌舞,为之应答,因为他们的心里本来就是高兴的。”
“契必何力可不是这样想的,为此醉酒哭闹一番,还向陛下申诉自己既然已经是大唐的臣子,此生绝无二心。云初,契必何力是不一样的。”
云初嗤地笑了一声道:“诸位大将军位高权重,只要随便下令某一个坊市,再掏一些钱,随时随地就能弄出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来,何须晋昌坊出头。”
郑仁泰皱眉道:“若是你晋昌坊只办了一场长桌宴也就罢了,你说的这些都能做到,可惜的是,老夫等人现,军中袍泽只认你晋昌坊的欢宴为第一的时候,再想让其他坊市做晋昌坊做的事情,就成了拾人牙慧的丑事了。
而凯旋归来的将士们,现没有晋昌坊的长桌宴,会自认低人一等。”
云初摇摇头道:“我不想给晋昌坊长桌宴留下污点,想想这些年投降我大唐,又反叛的胡人还少吗?
程大将军至今还在西域的戈壁上,跟反叛的阿史那贺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呢。
晋昌坊的长桌宴虽然简陋,却没有一粒粮食是为那些有可能反叛的叛贼准备的。
两位大将军,长桌宴乃是起自百姓,长桌上贡献的全都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军中袍泽之所以关爱晋昌坊的长桌宴,享受的是父老乡亲们的心意,不是什么酒饭。
某家听闻曾有帝王有金杯一柄,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华贵异常,每每有臣子作出有功于国的大事,帝王就以此金杯盛满美酒,以为酬谢。
后来,众臣子宁愿舍弃千金重酬,也以饮金杯之酒为荣耀。
后来帝王罹患痔疮痛苦异常,据说需要有人诚心诚意的舔舐痔疮,才能解除痛苦,就有谄媚之臣,主动为帝王吮痈舐痔。
帝王病患松解,无物可酬之下,竟然允许此吮痈舐痔之人以金杯饮酒。
自此之后,再无忠志之士愿意用此金杯饮酒。
目下,云初以为,晋昌坊的长桌宴,便是我大唐的一座金杯,云某决不允许此金杯沾染半点污垢。”
苏定方闻言与郑仁泰对视一眼,相对着摇摇头,苏定方又道:“看来老夫与郑公太好说话了,不如让梁建方来跟你谈。”
云初摇摇头道:“雁门郡公来了,小子只会说从今往后,晋昌坊长桌宴就此罢休,免得给坊民们招来莫须有的罪责。
说来可笑,我等拥护我大唐军队,竟然拥护出毛病来了,看来,真的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说罢,也不管这两位大将军的脸色如何难看,云初牵着湿漉漉的枣红马,离开了水池,让它站在大太阳底下抖抖毛,甩干水。
郑仁泰瞅着站在阳光下的云初,跟正在疯狂抖动身体的枣红马,喟叹一声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些年胡人的叛将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苏定方瞅一眼郑仁泰道:“唐将中难道就没有背叛的吗?他是在欺你我好说话呢。
再有,他有什么资格,以区区一个里长的身份,来置喙我大唐军将,难道真的就靠他积攒了两年多,举办了七场的长桌宴吗?”
郑仁泰嘿地笑了一声道:“还真是这样,说来也怪,如今将士还未出征,就已经开始琢磨晋昌坊长桌宴上的美食了,真是怪哉啊。
老夫活了六十余年,为我平生仅见的怪事。”
苏定方瞅着湛蓝的天空苦笑道:“原来人心是真的可以被拿捏的……”
好不容易把枣红马收拾干净的云初,现在不得不面对一匹被踩踏的肠破肚流的死马尸体。
金光王子被云初打青了一只眼睛,没办法见人,他的护卫们又打不过云初,就急匆匆地走了。
至于崔宣礼,更是跑得不见了人影,因此,这匹死马的处置工作,就落在了云初的手上。
必须亲自铲除死马尸体,这就是他的老师李义府,在帮他解决了国子监官面上的事情,给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