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离离”都很得四爷喜欢,十六岁的时候,开脸做了通房丫头。谢、韩两家议亲时,韩家自是知道这些,却不曾放在心上,谁家爷们没个房里人?
四太太韩氏原来也不以为意,不过是个丫头,若好便留下服侍,若不好便打了。进门儿后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袁昭秀丽出尘,我见犹怜,根本就是四爷的心肝宝贝;何离性情机敏,四爷不用说话,扬扬眉毛抬抬手,便知道他想做什么。这样的两个丫头,要动起来谈何容易。
况且这两人一向小心小意的,为人恭谨有礼,从不逾矩,抓不到什么大的错处。若是栽个赃给她们趁机处置了,倒也容易,可若因此失了四爷的欢心,却是不值。
四爷人品出众,少年名士,得夫如此,夫复何求。“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只是他的性子太过淡泊,毫不热衷名利,未免使人苦恼。
当年议亲之时,父亲对谢家四郎满口称许,“少年名士,难得难得!”哪想得到这“少年名士”连考场都不愿下,自古以来哪有不中进士的男子可称为名士?四太太想到此,秀眉微蹙。
“明年春闱,圣上特许监生可直接下场。”谢府后院快雪亭中,谢老太爷含笑问幼子,“玉郎可想下场试试?”谢老太爷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身子却还康健,依旧精神矍铄。
“不想。”谢四爷斜倚栏杆,闲闲说道。他雪貌貂裘,神情散朗,面如凝脂,目如点漆,看上去犹如画中人般美好。
下什么考场,闲的,单是连着好几天不许出考场便吃不消。再说,便是辛辛苦苦中了进士又怎么样?做官更烦,逢迎上司,应酬同僚,支应下属,哪一件不麻烦。
谢家有大哥撑着就行了,自己这做小弟的,乐得享清闲。
“我在家中服侍爹娘。”谢四爷一副孝子模样。
“那敢情好。”谢老太爷乐呵呵,“有玉郎陪在爹娘身边,可是好。”不考便不考吧,自家幼子如珠如玉,正该如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做什么拘束了他?
亭外大雪搓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飘落,父子二人立在一处欣赏雪景许久。看看天色已晚,谢四爷亲手扶着谢老太爷上了竹轿,自己在旁缓缓步行,回了谢老太爷的书房。
“爹的书法山林妙寄,岩廊英举。”谢四爷笑道““儿子书房还缺副对联,求爹赐副墨宝。”知道谢老太爷最喜听人夸他书法好。
谢老太爷果然乐了,玉郎有眼光!谢老太爷美滋滋想着,被幼子牵到书案前,凝神想了半晌,挥笔写下“笑看天地任官任隐任菩提终归自然,纵贯古今唯日唯月唯风雨独领风骚”。
谢四爷击节长叹“不繇不羲,自淡古,好书法!”谢老太爷捋着白胡子,微笑不语,颇为自得。
谢四爷珍而重之把对联收好,又在案上铺了一张宣纸。
怎么了,还要?谢老太爷不解。
“爹,今儿您又多了位小孙女,求爹赐个名字。”谢四爷笑道。
才出生就讨名字来了?谢老太爷面带犹豫,“满月时再起不迟。”起个名字而已,急什么。
“爹,小七是庶出。”谢四爷慢慢磨着墨,“身份不够尊贵,爹赐个好名字,让她沾沾您的福气。”出生当天祖父亲赐佳名,多好。
“把小丫头抱到你娘处养着,不就成了。”谢老太爷微微皱眉。谢家的女儿,便是庶出又怎么了,玉郎也是爱女太过。
“棠儿出生刚满月,便被娘抱走了。”谢四爷声音平平无波,“那些时日阿离瘦成了一把骨头,我看着不忍,偷偷带她看过几回棠儿,她才一天一天慢慢好起来。若是把小七也抱走,阿离活不活得成,我不知道。”
谢老太爷鼻子酸酸的,“不过是个丫头!”什么阿离,不就是猎户家养不活的小女儿,卖给人做丫头的。
“她自十岁起服侍我,如今已是十六年了。”谢四爷低声说道“十六年,便是小猫小狗,也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言笑晏晏的妙人。
谢老太爷带着鼻音“哼”了一声,“便让她养小七!只一件,六岁必要上学,十岁必要分院子单住,再不能改的!”
谢老太爷提起笔,龙飞凤舞写下三个大字,“谢流年”。谢家才出生的七小姐有名字了,谢流年。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家的方言中,“7”有乖巧可爱的意思。这个字写不出来,音就是“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