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对觉罗国的用兵初战便败,只得退回康安以作休整。军中已有怨言,说是新帝不如先帝善于用兵,以致接连惨败。但实际上程悠若却很清楚,这一次并非是龙非然的错,而是因为觉罗长卿的准备是在太充分了。便是龙陵夜在此,或许结果也是一样的。
但……真的也只是或许而已。龙陵夜的用兵之道当今世上真的无人能及。但龙非然也是尽了全力了,岂能对他有丝毫抱怨?
看到龙非然把自己困在帐子中一言不发,程悠若想要开口劝劝他,但却又无从劝说起。毕竟吃了败仗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如此紧要关头、最不能败的时候。自己的心绪都还未能平复,如何能去劝说别人?
因而只能这么静静地坐在帐中陪着他,想着好歹有个陪伴,或许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吧。
“悠若,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龙非然总算开口了。
“这不是你的错”,程悠若道,“是觉罗长卿准备得太充分了。便是龙陵夜在此,也会败的。芙野将士们都是龙陵夜的旧部,原本对你的掌权就多有怨言,这一次只是借此机会小题大做罢了。况且他们只是在军中私下里说,又不敢到你的面前怎样,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极其忌惮着你的,你又何须把这些忌惮自己之人的胆怯言语放在心上?”
龙非然苦笑笑,道:“悠若,从前只要是你的劝说,总是最管用的。但是这一次却反而不管用了,看来你自己的心里也是不好受。你说如果九叔在这儿,他也会败,其实只是安慰我的话吧?你心里想着的是如果九叔在这里,天一就不会受此惨败。”
程悠若静静看了他半晌,索性也不去劝说什么,直接道:“你不是行军打仗的料。”
“不是行军打仗的了……”龙非然笑笑,道,“是啊,我自己也知道,我真的是个废物,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若是生逢太平盛世,你会是一个明主仁君。但在如此乱世,就难免会被人认为成软弱的懦夫。别人怎么认为你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你自己不是懦夫就行了。你是一个英雄,但只是生不逢时”,程悠若的声音有些重,“我最初认识的龙非然,可不是一个只会妄自菲薄的人。”
其实如果在太平盛世的话,龙陵夜这种凌厉的治国之法并不适合。而龙非然先前那些怀柔之策,反而更能安邦定国,繁荣一方经济、乐一方百姓。
“其实我自己怎么想不要紧”,龙非然道,“懦夫也好、明主也罢,史书上的评价从来都是后人说的,我自己的评价又能留下分毫呢?但是紫嫣,你的心里真的认为我只是生不逢时么?该不会是为了哄我而说的安慰之言吧?”
程悠若听龙非然又叫自己“紫嫣”,在这种情况下,倒也没有多少反感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必要哄着你。”程悠若道。
龙非然看了程悠若半晌,神情很复杂,她完全无法从这眼神中分辨出什么情绪来。一直以为,只有龙陵夜才会有这样让人看不透的神情,但实际上,人人在思绪翻涌的时候,所表露出的迷蒙神色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她从未注意过别人而已,也并不想要去注意。
觉罗国那边传来了消息,长卿给出的回应是——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觉罗国堪当大司马之任的人多得是。
“觉罗长卿……看来你可真的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人了。”程悠若看着长卿给出的亲笔回复,将这张字条捏成了一团儿。
长卿果然够狠!抛却这么多年的主仆情意不说,毕竟萧晨现在可是觉罗国的二品大员,而且人人都知道,萧大人在陛下跟前儿可是最得脸的。但是这一次长卿能放下萧晨的生死不管不问,也就是在等于向觉罗国所有官吏表明,一旦有难、自求多福,不要奢望他出面解救。
在如此大战之时,能做出这样的态度来,显然对稳定臣子之心很不利。若非有把握一定能赢,长卿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的。本身便有把握,再加上破釜沉舟,人人都知道没有退路,反而会使得这赢得把握大到极致。
“看看吧,你宁愿卖了你妹妹和外甥也要效忠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虎狼之心!”刑帐中,程悠若将字条扔给了萧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