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傻儿子’三个字她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姬烈是个恶人,一点也不像个傻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至于别的什么,谁也说不清,这就是女儿家的心思啊,昊天大神都不懂。
“他不是傻子。”
殷无道说话了,声音非常沙哑难听,瓮声瓮气的,他只有小半截舌头,发音需要用胸腹中的气来震动。
那肯定很痛苦,桐华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想再追问下去,可是却又忍不住的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是说,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坏人?”
殷无道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桐华,冰冷死寂的目光里燃着一点亮光,那亮光就像跳跃着的火光,突然一下炽烈,灼得人不敢与其对视。
避无可避,或者说桐华根本就没避,她淡然看着殷无道,眸光恬静。在面对强劲的对手时,你不可以怯懦,得像墨渊山一样沉静,像黑河一样静流。这是师尊对桐华的教导,桐华从来也不会忘记。
良久,殷无道眼中的光茫敛了下去,又回复了死一般的深沉,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声音更沙哑:“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说,禽襄里想知道什么?”
禽襄里?师尊?唉呀,他以为我是受了师尊之命来问话的么?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小恶人倒底是什么样的人而已。明天,他就要走问心路,过傀儡山,然后再进墨渊湖了,闯过这三关,他才能挑战师尊,然而,没有人能闯过这三关。他会死的,尽管他的手里拿着黑白剑。他若死了,也就没有人能告诉我小恶人倒底是什么样子了。
要不要告诉他,我曾经见过那个傻子呢?
可是我该怎么说?难道对他说,我奉命去杀那个小恶人,却被那个小恶人识破了,然后又灰溜溜的逃了回来?他肯定会笑我的。
不,他不会笑,他会像刚才那样看着我。
小恶人就是小恶人,他还能是什么人?他想我死呢,他命人射我,却射中了师弟的屁股。虽然在最后一刻,他叫回了大怪鸟,可仍然是个恶人。
我为什么要问呢?
哼,我不问也知道。
一瞬间,桐华心思电转,想到了诸多可能,不得不说,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想来想去,她最终说服了自己,把心里的疑惑藏起来,尽量只记住姬烈的邪恶,千方百计的记住。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渐渐的掩盖了读书声。
桐华的眼睛眨来眨去,心里很乱,手指头把胸前的头发缠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说话。
她在等待。有时候,等待就是一种反驳,也是一种最有效的武器,它可以勾起尘封的往事。
果然,殷无道说话了,他对着漫天大雪说话。
“他和你一样善良。”
“善良?”
善良的恶人?桐华的嘴巴微微张开,很久很久都没合上。
殷无道回过头来,凝视着她:“告诉禽襄里,我就是宋让,也是殷让,更是殷无道。而他,永远都是禽襄里,他躲在这白城里,却把黑色的手伸向四面八方,这根本就不是墨家所追寻的真理。”
“是,师叔。”
桐华心里怦怦乱跳,她根本就没听明白殷无道话语里的含义,现在,她的脑子一团糟,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就是姬烈的脸,时而邪恶,时而讨厌,时而还,还让人心跳加快。
桐华迷糊了。
“唉……”
桐华叹了口气,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