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时辰,庞大的军队才逐渐消失在梨林深处。
日渐西沉,老者看了看天色,吩咐车夫快马加鞭。燕京是燕国的都城,防备极为森严,必须在日落前赶到,不然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进不了城。
卫萤雪却犹在回望那滚滚远去的燕国大军,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来,皱眉问道:“虞烈,他们是去代国么?”
“嗯。”
虞烈点了点头,从雍都到燕京必然要经过代国,当他们抵达代国时,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着整个代国,齐侯派出了八万大军,其中更有一万白羽精锐,而齐国麾下的各属国也纷纷跟随,最后竟然汇聚成浩浩荡荡的十万人马,扬言三日灭代。
但是,齐侯的扬言却并未如期实现,因为雍国参战了,雍公指责齐侯在南楚越江之时操戈于内,乃不仁不义不忠之事,当下便令上卿仲夫离领军五万,攻齐救代。而身在雍都的燕十八则在燕侯的授意下,调配边军前往代国劝戒雍公与齐侯罢兵,一致伐楚。至于宋侯,齐国的大军还没抵达代国时,他便已经任命世子宋伯约为节旌大将军,率领三万宋军前往代国,当然,他的借口与燕侯一样,都是劝雍公和齐侯以和为贵,以伐楚之事为重。
不过,如此浩大的一场战事,岂能轻易的以和为贵?景泰王的告诫与申饬如同雪片一样飞来,四位万乘之君依然我行我索。虞烈离开代国时,战火已经点然,雍齐燕宋四国在代国的境内,爆发了几次试探战,规模虽不大,却异常激烈。而如今燕十八竟然调动燕京的精锐部队前往代国,想必是战争规模扩大了。
众所周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而突如其来的争霸战,齐国离代国较近,占着地利,而雍、燕、宋三国占着时机,虽说是劳师远征,并且人心与步伐难以协调一致,但毕竟是三国联手,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然而,虞烈却并不关心这场战事,他心头想的是,在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有人或许会大大的松一口气了。是的,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宋侯的目光被代国牵引着,自然也就没有心力再去计较别的了。
“虞烈,虞烈……”
正在虞烈皱着眉头深思时,卫萤雪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晃着小手,虞烈回过神来,见她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萤雪。”
“燕京到了,虞烈。”
……
燕京。
极北之境的燕京。
马车翻过一道山梁,粗犷而豪放的燕京城涌入眼帘,它并未建在一马平川的地方,而是危耸在一处悬崖绝壁上,从下往上看,就如同空中之城。
燕人是玄鸟的后裔,举国尚黑,但燕京却不是黑色的,反而是白色的,高大的城墙浑然一白,在城门楼的位置上飞着一只玄鸟。
马车沿着山道盘旋而上,到了城墙下,举目极望,这才发现那玄鸟雕塑之庞大,夕阳晚照,它投下一片黑暗的影子,仿若漆黑的夜空一样,将天与地都笼入其中,人与马行走在那黑暗里,恰若浮舟于海,沧海一粟。
浩荡,苍凉,雄壮。
种种情绪由心而生,震得人头皮发麻,从南到北,虞烈自认为见过不少壮观景象,包括雍都那踏天踏地的火焰战车在内,但却都不若眼前这只玄鸟带给人的震憾强烈,
“好大的一只鸟。”
卫萤雪双手握在胸前,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按爪展翅做扑击状的玄鸟感叹,她的样子可爱之极。
“那是你没去过南楚,若是你去了南楚的都城,你就会知道,天下并不是只有一只鸟。”
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传来,虞烈与卫萤雪回头一看,是那个南楚小男孩,他从马背上一骨碌翻下来,拉着缰绳走过来,没有看虞烈,直视着卫萤雪,说道:“在大江之南,南楚之都,凤歌城,有一只焚天火凤,翼展三十丈,呈冲宵之势。不论是气势,还是个头,都比这只玄鸟要大,你要是见了,肯定会喜欢。”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小玩艺,想要交给卫萤雪。
谁知,卫萤雪却压根不理他,反而拉着虞烈的手,嫣然一笑:“虞烈,你知道鄀国盗牛的故事吗?”
虞烈道:“曾有耳闻,南楚初建,为祭祀天地与先烈,他们建好了宗祠与庙堂,却没有三牲五畜可以进献,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去隔壁的鄀国盗了一只小牛犊,又害怕牛犊的主人前来追牛,便连夜宰杀。”
卫萤雪眨巴着眼睛:“是哦,听说那小牛犊连牛角都还没长齐呢。后来还听说,至那而后,南楚人每逢祭祀必在夜里进行,却不知,是有月亮的夜,还是没月亮的。”
那南楚小男孩涨红了一张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朝着虞烈悻悻的一声冷哼,牵着马朝城门走去。他的护卫追了上去,路过虞烈身旁时,纷纷投来冷视的目光。
卫萤雪倒底是个善良的小女孩,看着小男孩萧索的背影,心生不忍,仰着小脸蛋,对虞烈道:“虞烈,我不是嘲笑他的先祖,只是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看不起你。”
“我知道。”
“萤雪,萤雪。”
这时,前方传来老者的呼唤声,进燕京城,必须得步行而入,老者站在吊桥畔,朝着虞烈与卫萤雪招手。
燕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