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烈轻轻一笑,胸口的暖意腾腾升起,车夫与小虞在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在担心着他们。如今,见他们完好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姬烈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这时,小侍女轻盈的走来,依旧是那般怯怯的,像风中柔弱的草絮一样。那匹瘦得即将倒毙的马也看见了姬烈,扑扇着耳朵,拉着破车一路小跑过来,将一颗硕大的脑袋凑向姬烈,伸出腥臭的舌头舔姬烈的脸。
“侯子回来了,见过侯子。”
小侍女端着手朝姬烈施了一礼,仪态周致,温雅宜人,与方才那个背弓提刀的小女孩一较,简直判若两人,只不过,她的脸蛋上那一抹彩霞还是没消。
……
月色如水,温柔的抚着少台城的大街小巷。车夫赶着瘦马,瘦马拉着破车,一路嘎吱嘎吱响。
姬烈与小虞坐在车中,姬烈一直静静的看着她微笑,小侍女一张脸羞得通红,那两把镰刀藏起来很容易,可是那张硬弓就太难了,车内就这么大点地方,她遮住了这边,却露出了那边。
“小虞。”姬烈唤了一声。
“嗯。”
小虞低着头应了一声,还在想用裙摆将露出来的硬弓遮住。
姬烈伸出手把她的手轻轻按住,微笑道:“你就是我的剑术老师,对不对?”现在,他不用再装傻了。
“嗯,啊……”
触手的那一瞬间,小虞就像被针刺了一样,猛地缩手,等缩回来,却突然觉得不妥,紧接着,姬烈又来了这么石破天惊的一问,她顿时呆住了,眨着眼睛反应不过来。
这时,车外传来“噼啪”一声响。
听见这响声,小虞脸上更红了,咬着嘴唇,轻声应道:“嗯,小虞教的不好,请侯子责罚。”
姬烈瞅了瞅她身后硬弓,笑道:“你的剑术可比我强多了。”
“比,比不过宋师的,小虞不擅长用剑的。”小虞用裙子按住硬弓,声音越来越细,头越来越低,脸蛋都快藏到胸口里去了。
姬烈心中温软一片,他没有再追问小虞的剑术又是跟谁学的,也没有问她身后的弓是怎么回事,很多事他都知道,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不过,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问:“小虞,那墙上读书的人是谁?”
这回,小虞很干脆的摇头:“不知道。”
姬烈心中一沉,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哑巴车夫也不知道,而他已经抽了那支代表流放的短竹签,不日便会离开安国,直到安君死去,新的国君继位后,他才能回来。
那一天,是十年后,还是三十年后,遥遥无期,自己欠下的恩情,几时才可以偿还?
想着,想着,姬烈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愈发笃定,所有的恩情都不会忘,所有的耻辱终会还。
今天的短签他是不得不抽,如若不然,恐怕他再也走不出宫城,并将永远的失去他的车夫与侍女。安君可以赌他倒底傻不傻,他却不可以赌安君能否有一颗仁厚的心。这,就是别无选择。
“侯子,为它取个名吧。”
耳边响起小虞的声音,姬烈睁开眼来,只见在她那雪白的掌心里卧着一只毛绒绒的,刚刚睁开眼睛的小鸟。
姬烈笑道:“我有一把剑叫‘虎邪’,那就叫它‘诛邪’吧!”
“是这把剑吗?”
寒光乍射,一柄锋利的长剑横曳在眼前,姬烈愣住了,他根本没有看清自己的小侍女是从哪里把它拿出来的。
小虞的脸蛋又红了。
……
“灰儿,灰儿……”
瘦马识途,到了破院前便停住了脚步,欢快的叫着。
车夫揭开帘,姬烈与小虞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小侍女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姬烈微笑着向院子走去,却发现院门不翼而飞,他回头向小侍女看去,小虞仍然低着头,脖子上却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细声道:‘我不知道。’
“哦。”
东面的房间里透着灯光,与皎洁的月光相互辉映,妇人那臃肿的身影透在窗上,稍徐,妇人听见了动静,推开窗,狠狠的瞪了姬烈一眼。
一切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