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啊……”
次子姬绡朝着安君深深一拜:“儿子不为自请清白,但请君父三思,儿子已为侯门屏藩,自有封臣领地。若是君父定要儿子前往宋国为质,儿子不敢违逆,但唯恐一旦离去,封臣无人管束,领地荒废。”
安君道:“不论谁去,侯族不会收回领地,你们的领地与封臣将由各自的长子继承!”
“谢过君父,儿子先来!”
姬风惨然一笑,正欲把那竹筒捧起,姬绡却唰地起身,怒道:“君父不公,既是听天由命,怎地不见四弟?莫非,他不是君父的儿子?”
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有人把傻子给想起来了,也总算有人称呼姬烈为四弟,而不是宋姬之子!
姬风的手一顿,也向安君看去。
安君眼皮跳了跳,睁开眼来,眼神却更冷。
“他,自有他的去处!”
……
“布谷,布谷……”
梁上的鸟儿跳来跳去,烛光摇动着安君阴晴不定的脸,案上的竹筒空了,地上散乱着一堆竹签,两个儿子捧着各自的竹签离开了,有人欢欣,有人痛哭。
七天了,所有的蛛丝马迹汇聚在一起,却仍未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安君已懒得去追究,既然问题出现在源头,那么便解决源头的纷争,留下一个、流放一个,以免悲剧再次发生。
只是,他却不止三个儿子,还有一个……
而这一个,最让人头疼。
就在安君头疼不已的时候,最后一个儿子来了,安君振作起精神,端直腰身,看着最小的儿子跨过了门坎,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殿门的上方有一轮彩虹,将斑驳的光影投入铺着朱红布毯的廊道,柱头也反着光,每根柱头上都雕刻着攀云朱雀,用的是上好的齐漆。安国确实富庶,这样富丽堂皇的布置,怕是只有富甲天下的齐国才能做到。
姬烈走在光影中,目不斜视。
青铜玉树灯摇来摇去,却摇不清安君的脸,姬烈并没有去打量自己的这位君父,他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脚尖移动,直至来到案前,默然跪下,按膝不语。
“抬起头来。”安君道。
姬烈抬头,安君细细打量。
‘真是与她一模一样啊……’
七年了,自宋姬亡后,安君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审视这个傻儿子,他的眉锋浓挺,眼睛温润,鼻子如刀削,薄薄的嘴唇一抿如刀,若论长相,四个儿子中属他最英俊,但是安君却看不惯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在嘲笑,又好像骄傲的朱雀看不起凡鸟一样。
这种感觉令安君仿若回到七年前,那个骄傲的小侯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也是这样,略略上翘。
过了一会,安君回过神来,直视着姬烈:“有人说你是傻子,也有人说你在装傻,是不是在你的眼里,天下人都是傻子?”
安君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梁上布谷鸟的叫声也能掩盖它,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却像一支冰冷的箭直直的射入姬烈的胸膛,猛烈的炸开。
刺痛,一点点的深入。
心里越痛,姬烈越是沉稳,按着自己的膝盖,微仰着脑袋,注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君。他的眼神空洞,却又像是水纹一样,你看进去就能看到自己在里面荡漾。
良久,安君居然眯了眯眼,避过了姬烈的目光,指着案上另一枚竹筒,冷然道:“你抽一根,长者去,短者留。若是短竹,我若不死,你不得归。”
长者去,短者留,你若不死,我不得归!哈哈,你到底还是希望我是个傻子啊,可惜事与愿违,我终究让你失望了,我的君父!
姬烈嘴角弱不可察的一沉,松开按着膝盖的手,伸向案上的竹筒,竹筒很大,里面只有两根细细的竹签,一根长,一根短……
安君皱眉凝视着他,等待他的选择。
殿外,老巫官脸色凝重,宽大的衣袍在晚风中荡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