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刚才皇城前如山般倒塌的那道身影,白帝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在旁人看来,这或者是追悔,或者是感伤,或者是自责。
但在牧夫人看来,这就是无耻且令人恶心的惺惺作态。
“在我面前你何必再做出这副姿态。两百年来,你一直想着要杀死这个威信最高、资历最老的长老,想要除掉他所在的相族,只不过因为他和他的族人太过忠耿,你竟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与理由,今次好不容易利用他的忠诚可以方便地泼几盆污水,你当然会赶紧杀了他。”
牧夫人脸上的嘲弄神情越来越浓,说道:“说起来你与商行舟这对老友真的很像,真是虚伪到了极点。他想杀死自己的学生,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想借我的手,而你也同样如此。”
白帝神情不变,说道:“既然你知道我还活着,为何不阻止我出来?”
“如果你想出来,自然就能出来,如果你不想出来,那就说明你想看戏。”
牧夫人面无表情说道:“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你始终不肯出来,就是默允我的计划,你想看着我与黑袍做这些事,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阻止我对陈长生动手。”
那夜曾经让陈长生警惕却又百思不解的力量,现在看来当然就是来自白帝。
也只有白帝才能在不出面的情况下,直接让整个妖族的倾向一夜改变。
牧夫人不需要白帝回答这个问题,自己很快便推出了结果。
“想来是你知道了商行舟随时可以出现。”
白帝说道:“不错,我终究还是低估了老友的魄力与手段,没想到他居然会请徐有容帮忙。”
“没有谁愿意在台上品生品死,你却在台下品茶。”
牧夫人看着他冷笑说道:“我不想让你继续看戏,商行舟也不想,谁都想让你上台唱一出。”
白帝说道:“我也低估了陈长生的决心与毅力。”
牧夫人想着那些夜晚在皇城与落星山脉之间来回的身影,摇了摇头。
她也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有能力而且有如此令人敬畏的耐心,用手里的剑阵生生磨破了那座禁制。
从那一刻开始,白帝再无法扮演一位凄苦的、与世隔绝的被囚君王。
所有矛盾在那一刻爆,所有的故事有了开端,戏台之上所有角色都粉墨登场。
这便是见众生。
牧夫人看着他嘲讽说道:“虽然你最终被那对师徒像个小丑一样逼了出来,但我不会同情你。”
白帝平静说道:“我不需要同情。”
“那他呢?”
牧夫人用手轻抚小腹,看着白帝说道:“你的儿子需要被同情吗?”
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天地、见到众生的小生命,如果需要被同情,只能是无法见到这些。
也就是说夭折。
白帝的视线落在牧夫人的小腹上。
牧夫人的小腹很平。
“我白帝一族血脉传承不易,胎儿需孕足五年,子息可谓艰难。”
白帝看着她平静说道:“但我们已经有了落落。”
牧夫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她终究只是个女儿。”
“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女儿与儿子有什么区别,自然没有想过再要一个儿子。我始终都不明白,你们大西洲人在这方面的看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白帝的神情越来越嘲弄,言语越来越刻薄。
“因为女儿要嫁人,不能养老,或者是因为女生外向?可我看你嫁到我白帝城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想着娘家,从来都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家人,既然如此,你在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