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是,早在南叶开口称加饭酒是捡来的时候,高坐在主座上的芦芽,就已经给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并让她悄悄出门去了。
那小丫鬟绕出西厨房所在的西跨院,钻角门,过穿堂,一路到了后花园。时值盛夏,夔国府的景色美不胜收,高高山丘上的一座六角亭里,一位身着月白色暗银纹锦袍的公子,正同一位穿着嫩黄色衫子的小姐对弈,两人眉目如画,皆是貌美远胜常人。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爬上山丘,向着二人施礼,然后对那位公子道:“世子金安,芦芽姐姐遣我来问问,您昨晚让她去取的那瓶绍兴加饭酒,是送给哪位了。”
被她尊称为世子的白袍公子听见问话,并未转头,只是挑了挑眉,奇道:“她不是去厨房看葱泼兔么,怎地却想起问这个来?”
小丫鬟便将厨房方才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说完,又加上了自己的推测:“奴婢走的时候,南叶正辩称,她那瓶加饭酒,是捡来的,不过依奴婢看,几位厨房管事都不会信的。”
“南叶?”世子手起一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小丫鬟点点头,道:“做出世子最爱的那道葱泼兔的厨娘,便是叫南叶。”
“哦?”啪地一声,世子将子落下,轻描淡写地吩咐小丫鬟,“你去拿一瓶绍兴加饭酒,给名叫南叶的那厨娘送去,就说是我赏的。”
“世子要赏南叶绍兴加饭酒?!”他在如此敏感的时刻,赏给“嫌疑犯”南叶一瓶绍兴加饭酒,意味着什么,他究竟知不知道?!亏得他还说得跟随口吩咐一样!小丫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赏她加饭酒怎么了?”世子拈起一枚棋子,在手指间摩挲着,“不是你说,她做出了本世子最爱的那道葱泼兔么?”
“是……可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么?就算要赏,也不该这个时候赏呀,再说赏什么不好,偏偏就是瓶加饭酒。小丫鬟本着为世子着想,还要再劝,却突然悟出些什么来,忙闭上嘴,转身取加饭酒去了。
一直没作声的黄衣小姐,这时候方才笑着说话:“大哥,你居然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不像你的性格。再说不过一个小厨娘,也值得你这般费心?”
“不过一个小厨娘?”世子微微一笑,又落一子,“二妹,你钟爱的厨娘,亦有好几个,可有谁懂得‘春江水暖鸭先知’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她们不过是厨娘而已,大字都不识一个,又怎会懂得诗词,难不成——”被世子唤作二妹的黄衣小姐说着说着,忽地惊讶道,“难道这个南叶,竟懂得诗词不成?”
世子没有作答,指着棋盘一笑:“二妹,你就要输了。”
黄衣小姐低头一看,果见她所持的白子,已快全军覆没,她连忙把方才的事抛诸脑后,专心下起棋来。
小丫鬟取了绍兴加饭酒,沿原路返回,紧赶慢赶,喘着粗气推开屋门,只见里面的气氛依然很僵,厨房管事们都盯着南叶,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她不禁觉着好笑,南叶这个小厨娘,还真是有些能耐,竟能让厨房管事们无计可施。
她走上前去,先向芦芽禀报:“世子命人送来一瓶绍兴加饭酒,说是要赏给南叶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南叶正解释不清昨晚加饭酒的来历呢,世子怎么就恰好送来了一瓶?这是什么意思?是凑巧?还是刻意为之?倘若是前者,那么,世子大概只是得知南叶所做的葱泼兔里,用到了加饭酒,所以送来一瓶,以示嘉奖;如果是后者,世子的用意就再明显不过了,此人厨艺受他青睐,他要保她。
此外,还有另一种概率极低的可能性,昨晚的那瓶加饭酒,根本就也是世子送的。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世子送加饭酒来的原因是什么,他都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倘若厨房管事们执意孤行,非要惩罚南叶,那便是同他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