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由活人走,死人桥让女鬼行,但这些女鬼骤然间遇见变故,哪有人肯听五乘的老老实实走上白布?一个个都茫然的喃喃:“我们的仇还没报,就这么走了么?”
听到这些话,五乘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今夜的一番折腾,此时的女鬼应该说我们死的冤屈,你们也来陪葬吧。
现在看来,她们虽然心恨,却真的不是愤怨天下活人了。
五乘不再多讲,跟鬼从来说不清道理,人家死咬着一件事,天大地大死人最大。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五乘低头诵经,阵阵篆香清梵如轻烟一般飘渺,却无孔不入的灌进每只耳朵,一种难以明喻的祥和与宁静涌上心头,好像最慈善的女声往脑力灌输着她的博爱与宽容,令人心心向往,不可抑制的想去拥抱这个声音。
一声声轻叹响起,几个容貌不甚出众的女鬼反而最先迈步,极其轻灵虚幻,好像幽灵一样一飘一荡的走向魂床,各取了三根香烛对着牌位鞠躬四次,香烛没有被点燃,可插进香炉里却冒出渺渺青烟,这几个女鬼飘上了白布,慢慢的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爷爷吹喇叭的声音更大了,闭着眼摇头晃脑。
有了她们带头,接连有女鬼上路,我现一个现象,越是姿色平庸的越容易被经声打动,也许是容貌一般,在盈香楼过的不如意,这辈子反而没有多少留恋。
稀稀拉拉的鬼影消失,最后只留下五个人,画堂春,柳飘飘,小兰,还有彩烛青玉,那三个没有说话,反而是彩烛青玉面色阴沉,小脸蛋铁青着,她们拉手走到我面前,小声弱懦的说:“小少爷,你说要给我们赎身的,不算数了么?”
我眼角抽搐,怪不得爷爷说不能和鬼有约定,只是安抚她们的假话,报应现在就来了。
我求助的看着五乘,正想拉他袖子,吹喇叭声突兀的终止,爷爷扭头说:“来了?”
五乘道:“不远了。”
“狗,你留下顶着,爷爷先跑!”
一声我草还没出口,爷爷就扔下喇叭与五乘并肩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
两个老家伙像是受惊的兔子,荡起一阵烟尘飞快离去。
你留下顶着,爷爷先跑?我靠,这是对孙子说的话?难道不应该是:孙子你先走,爷爷和五乘顶住!
我还没从错愕中缓过神,那条白布的尽头居然显出了影子,一个身材消瘦却极高的人走过来,高到好像踩着高跷一样,他的穿着一身灰布长袍,下摆盖过脚面,走起路平平稳稳,平稳的上半身没有丝毫摇摆,双臂紧紧贴在身侧。
这个怪人,应该就是爷爷惧怕的,但他说我留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还在犹豫如何跟他打招呼,这怪人却到了面前,并不理我,而是对着画堂春五人说:“走不走?”
“不走!”
“不走?”怪人冷哼:“再见时,可就永堕地狱,再无超生之期。”
“不怕。”画堂春淡淡的说。
“人鬼殊途,阎君让我来接,却没说拘,尔等好自为之。”
怪人转身向我:“你?很好,很好!消一笔孽债!我会向阎君禀报。”
听话里的意思,这怪人是阴间来客,或者说是鬼差?
鬼差和鬼的区别就在于鬼差是公务员,不能随便害人,我对他的恐惧瞬间消失不少,急忙说道:“大哥我跟你说个事,有个厉鬼,死了几十年的,缠着我呢,要不您把她接走?”
鬼差不理我,好像没听到一样,他站在魂床上狠狠吸了两口烟气,右手平抬沉声喝道:“起。”
白布两边摆了许多牛与马的小泥像,此时鬼差一说话,居然全活了过来,变成长着牛头马面,人立而起的怪物,只是身形还是那本矮小。
这些小动物不知从哪里变出唢呐喇叭,迎亲一样吹吹打打顺着白布而行,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响动,一驾普通大小的马车疾驰过来,那些上了路的女鬼探出手脸冲画堂春她们招手,紧接着鬼差跳上马车,扬鞭一甩出一声炸响,在那些泥马牛的相送中而去,依稀间我感觉它们吹出来的曲子与爷爷吹得一样。
马车很快就消失了,那张白布上留下一道黑色仿佛烧焦了的痕迹,而我身边的魂床上的香烛,也在此时熄灭。
“小少爷,心满意足了?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情了吧?”画堂春无不戏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