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俪问道:“这位姑娘,以前别苑是有出租的先例,可那是主家不用的情况下,只是主院乃一地风水所在、更是福瑞之气汇聚之地,万没有出租的道理。主院曾是我外祖母、亡母住过之地,若是租出去,是对长辈不敬,还请姑娘谅解。
若是姑娘在此无理取闹,我洛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你是窦国舅家的姻亲,可窦国舅也不能纵容姻亲强租别人的院子,你说是不是?”
最后几字带着无尽的威严,似笑非笑,眼神犀厉。
池宓,你重生了,如此真好,我正好与你们池家清算一番前世之账。
前世之时,你们想要的便自可取之、用之,可我如此退让,换来的却是你们的无情无义,更是一杯毒药枉送性命。
池宓心下一惊:这个洛三娘怎与前世不同?人不同,性子不同,就连模样也不一样,真是见鬼了,她以为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这一次她定会比前世更为出采,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现一切都乱了。
她能才惊天下的名曲《传说》早已出名,而真正的作者更被世人所晓。
她以为非自己莫属的男人琴王,依旧未娶,可他似乎已有意中人,而这人不再是自己。
池宓想到前世,洛俪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她不知道,那个能对她极好的女子到底是洛三娘,还是面前的梁娥眉,罢了,她只能试试看。她扬了扬下颌,“我是真心来此避暑,只租一月,姑娘开个价吧!五百两如何?”
洛俪勾唇一笑,“姑娘真是有趣!区区五百两就想租我家主院,这个价儿也只租大门外头的凉亭。”
她的话一落,沙家人立时笑了起来。
沙金家的笑得尤其大声,“池姑娘,你当五百两了不起,哼!在我们洛家眼里,可没打上眼。”
沙二嫂道:“是啊!真是自不理力,谁不知道洛家乃是一等一的清贵门第,砸银子都砸到洛家门上了,就算是窦国舅也得给洛家两分薄面,她比窦国舅还要得意不成。”
窦国舅……
池宓心下一沉,她哪里敢也窦国舅叫板,就算是,也是后来嫁给琴王之后,她是亲王妃,凭甚要给窦国舅、窦夫人面子,所以窦夫人说话得意时,她少不得反驳两句。因着这儿,惹恼了池老太太,更让池宪颇是恼怒,骂她是“无知!愚蠢!”那时,她就笑道:“我无知,能比你后宅的洛氏更无知,她被你利用得干干净净,居然还死心踏地待你。”
可最后,池宓才知道自己错了。
待池家如此好的洛氏,居然在临死前算计了池家一把,也因着这儿,池宪败得一榻糊涂,更被五马分尸,而执行命令的人正是梁俊与一个叫卢淮安的酷吏。
池老太太虽是一介妇人,被处以凌迟极刑。
梁俊最后查洛氏的嫁妆,更是将池家一族追债追得倾家荡产,个个沦为奴婢,而池宓因其嫁妆里有洛氏之物,亦同样被咄咄逼人的梁俊、卢淮安追讨。最后,那十件名器的事也曝露出来,也证实了池宓《传说》的真正主人是梁氏,名器的真正主人也是梁氏。
在证据凿凿中,她成了琴王府的笑柄,她成了偷人名曲的贼,更成为琴王府后宅姬妾竞相挤兑取笑的对象。而那时,因为娘家的落魄,因为真相的曝露,琴王以她德行有亏,不配打理后宅、主持中馈,后来据上的侧妃踩在她头上,折辱了她,羞辱她的儿女……
成亦洛氏,败亦洛氏。
洛氏用自己的死,激怒了梁俊这个像狼一样嗜血可怕的男人,她不会忘记,前世临终前,当琴王提到此人时,神色里带着惧容。梁俊无畏无惧,行事高调张扬,可他背后是天隆帝,天隆帝对他宠爱有加、信任有加。
再见前世的人,池宓心绪繁复,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梁俊会因为洛氏之死,像个疯子一样报复池家,甚至不放过她与她的儿女。他就像一个恶魔,虽然现在的梁俊身上没有那股嗜血魔气,她还是觉得可怕。
现在,她知道了答案。
前世的洛氏就是面前的梁姑娘。
此时,她还未嫁,还有着少女的单纯、美好。
前世的洛氏其实是梁俊的亲妹妹,也是梁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妹妹的惨死,直接激怒了他,将他心底的仇恨完全给激出来,所以他疯狂,他要报复,他要让伤过他妹妹的人用百倍的代价来赎罪。最后连池氏族人都不放过,让族人们日夜谩骂、仇恨着池宪母子,甚至誓不替池宪母子收尸,看他们的尸骨被野狗啃食。
池宓在仇恨、畏惧之间,不敢去看梁俊。
她看梁俊的畏惧、闪躲眼神,没有逃过洛俪的眼睛。
洛俪心下暗道:池宓怎会如此害怕梁大哥?莫不是梁大哥在前世做了什么事,否则如何解释池宓的惧意。
洛俪朗声道:“我再说一遍,主院乃我外祖母、亡母所住之地,恕不外租,更不外借,哪怕此人出价千万两银子,我亦同样拒绝。”
有围观的村民议论着。
更有妇人道:“有钱了不起!那是洛姑娘长辈住过的主院,非租人家的主院,就是在羞辱人家的孝心诚意!”
“不要脸!人家不租,还非要租不可。”
“一看就是不懂孝道。”
洛俪拉着梁娥眉的手:“姐姐,让我瞧瞧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好啦!快别取笑我!我这不是来寻找散心。”
姐妹二人手拉着手。
洛俪对素绻道:“着人帮梁姑娘搬行李,西边的阁楼还空着,拾掇一下,姐姐正好入住。”洛俪笑容甜美,眼神无辜透澈。
池宓看着二女的背影,今生的洛三娘不是前世那个,她前世的嫂嫂应该是郑国候的妹妹。
难怪梁俊在前世会变成疯子,完全是为了给他的妹妹报仇。
池宓摇了摇头,不甘心地道:“洛姑娘,我在京北县没地儿可去,能否让我在此借宿两日。”
池宓看着洛俪身边的素绻,前世可没见过这个大丫头,很是陌生。她再看白芷,瞧着面熟,好像是前世洛氏的陪嫁丫头之一,但不是大丫头。
莫非,梁姑娘就是前世的洛氏。
她被自己的认知吓了一跳。
自她一月前醒来,先是被池母认为中了邪,还请了道婆到家中给她驱邪。
之后,池宓再不敢说胡话,生怕被家人当成怪物。
然而,家里生的事,有八成都是一样的,只池宪就读的书院不同,池宪前世是琼林十二杰,而今生去皇城六君子之一,虽皆有才名,却有天壤之别。
白芷打量着池宓:“池姑娘,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有的是钱,三里外就是县城,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也有七八家,难不成连这住客栈的钱都没有了?”
“我……”池宓眼珠子一转,“城里太热,这里很凉快。”
素绻勾唇,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嫌热啊,庄子上的百姓家里也挺凉快的。沙大嫂,要不你与哪家商量一下,收留这姑娘住两日,不用一月付五百两住宿钱,一日交十两好了,反正她银子多,就多收一点。”
池宓惊呼一声,“我也是堂堂官家嫡女,凭甚要住贱民家里,要住就要住这山庄上的主院。”
她前世好歹也是琴王妃,虽然后来失宠,可身份在那儿摆着。
素绻摇了摇头。
沙金家的道:“我瞧这姑娘是个疯子!主院再好又不是她家的,这是洛家的,她与洛家不沾亲不带故,凭甚就要住人家的主院。世人都说客随主便,她还不是客人呢就这么张狂,要住进去了,还不得鸠占鹊巢。”
沙平丫的闺女近来正跟着读书识字,前两日还得了杜姑娘、素绻的夸赞,不平的心,寻到了些许安慰。这会子嘎嘎大笑起来,“要我说,什么皇城来的池姑娘,肯定是个疯子!哪有这样非住人家主院的,租不着就不走,见主家在,又要借宿主院……若主院住的是男子,她肯定还住,索性来个自荐枕席……”
“我瞧也是!这种送上门的女子可不少。”
几个乡下妇人路着沙平丫说了起来,越说越难听,气得池宓面容煞白,“你们……这些贱民!你们居然敢羞辱本妃。”
“本肥,她肥吗?瘦得没有二两肉,还说本肥,是得下老本催肥……”
妇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池宓拿定主意,赖在这里不走。
“沙金,本姑娘告诉你,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我一定要住主院。”
沙金家的挥了挥手,“山庄来了贵人,还不把疯子赶走!哪家的姑娘疯了不关在家里,还出来丢人现眼作甚?”
池宓想到前世,沙金家的可是捧着自己、巴结着,小意奉承,“沙金家的,信不信本姑娘下令打杀你?”
“哟,我说池姑娘,我家主子是洛家姑娘,可不是你,什么时候你也有权打杀别人家的奴婢。”
这姑娘就是个疯子!胡言乱语,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沙金家的懒得理会,扭着肥腰进了大门,对门口的小子道:“盯紧了,莫让疯子进去冲撞了主子。”
这两个小子,一个是沙家的孙儿,另一个是长工家的小子,偶尔搭个手跑个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