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俪看着执画,“你跟着三爷有些年了,我瞧你读书也是用功的,这次随三爷来乡下苦读,你也用心些。待过了年,我得空考考你,若你过童试有望,三爷自会在老爷面前替你求求情,赏你脱了奴籍,明年五六月你就能参加皇城的童试。”
执画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碰碰就是两个响头,“小的谢三姑娘!”
“你谢我作甚?你要谢,就谢三爷。”洛俪吃着饭,似在家常般的轻松,“上回三弟要参加童试,就提了一回赏你自由身的事。”
洛徘暗道:我几时提了?长姐说得好像我真要放了这小子一样,就执画这性子,要过童试才怪。不过,长姐好好地提顺天府洛家的事作甚?她是什么意思?
洛徘不吱声,执画以为真是洛徘有意提携自己,眸光闪闪,就差哭出声来,一脸感激涕零模样。
洛俪道:“我在一旁观察了一番,不是你没读书天赋,着实你偷懒,全没执书的沉稳用功。你但凡多用些心在学问上头,保不准一努力就考中秀才。洛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一旦脱了奴籍,会给你三次机会,若是三次过不了童试,是要回府继续当下人,或去铺子上做掌柜,或是账房先生。你不拿出拼劲,你当秀才功名是天上掉下来的?”
执画原很讨厌沙和平,是怕这小子抢了自己的差事,这会子知自己要考秀才,也不讨厌,三爷身边总要有人服侍的,自己如果真中了秀才,只怕不会再服侍人。与其这样,倒不如用心教教沙和平,等他脱了奴籍,三爷身边少不得要有书僮长随服侍。
“小的往后都听三爷和姑娘的!”
“你若过了童试,三爷就算是你的先生,他的面上也有光,庄子上凉爽,正宜读书,莫再偷懒。”
“是,小的记住了。”
执画少有的老实,想着前程有望,只要他用心读书,也可以考秀才、举人,甚至还能入仕,心头就如吃了一枚定心丸。
沙和平手脚麻俐,见洛徘用罢饭,立时取了漱口水来。他是先顶执画的缺,先做几年陪读书僮,将来也能考秀才。
洛徘瞧了一眼,“你这小子还挺会服侍人。”
你老可管着小的前程,小的不服侍你,学问上头你少说几句,我不就考不上秀才。
沙和平笑眯眯地答道:“这是小的该尽的本份。”
洛俪搁下碗筷,翠丝一闪身捧过漱口水:“姑娘,漱口。”
素缱瞪圆眼睛:我们是大丫头,翠丝抢我们的活儿,这在府里可是犯忌的,哪些丫头干什么时候活儿,那可是有规矩的。
洛俪并没有接翠丝的递来的漱口水。
素纨接过,轻斥道:“翠丝,你今儿逾矩了,再有下次是要领罚的。”
翠丝刚才说话,没人斥责,她一时得意就给忘了,同时她也想到一件顶重要的事,三姑娘有才华,如果能指点一下她大哥,她大哥就能考过童试,这也是她献殷勤的原因。
翠丝垂着头,不敢接话。
洛俪道:“我瞧莲花庄周围不识字的姑娘挺多,素绻、翠丝明日召集一下,将八至十三岁不识字的姑娘召集起来,由素绻、翠丝任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就从常用的术数、三字经开始,教她们会写自己的名字,写家书,看个信什么的。素纨得空时,偶尔指点她们针线女红。
素缱,从今日起,你贴身服侍我一人。前些日子我瞧她在书房做得不错,从明儿开始,我督促三爷读书、奕棋,再教些音律方面的知识。
琴棋书画,自来不分家。音律可以陶治情操;棋艺,内藏学问,更有大智慧,这也得学;书画上,我亦可教导一二。”
杜海珠问道:“洛妹妹,那我做什么?”
洛俪道:“杜姐姐是来避暑的,那几个都是丫头,既然来了,就给她们找些事做。”
杜海珠心下不安,“好妹妹,让我做些什么吧?我这闲着什么也不做,心里难受得很。”
“杜姐姐领着素绻、翠丝,给庄子上的姑娘们当女先生,免费教她们读书识字,这教学的地点选在何处,又从哪里开始教起,都是要有人拿主意的。”
杜海珠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两人大丫头,“好,我一会儿就与素绻在园子周围走走,选好地方。”
洛俪又对杜海琛道:“杜贤弟,我三弟那儿有各地州府考童试的试题、案的文章,你借来抄录。近期,我会与三弟讲历届皇城府学的试题、优秀学子的文章。之后,会是琼林书院、皇城书院历届招录学子的试题、优秀学子的文章,你可在一旁听听。”
杜海琛起身抱拳,“海琛多谢洛世姐指点。”
“杜世叔与我爹有同窗之谊,算不得指点,就当是长姐督促弟弟读书。八月初一开学,你不妨也去府学、书院应试,许能考上一处。”
洛徘听说洛俪又要指点,他最喜欢与洛俪一道读书识字了,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挫了又挫,嘴上挂着笑意。
洛俪扫了执画与沙和平一眼,“你们俩到时候就在一边听着,尤其是执画,将三爷整理的童试文章、试题该看的看,该抄录的抄录。三爷和我还不在乎那一点子笔墨钱,但凡你考上秀才,也能告慰你爹娘老子。”
执画应答一声“是”。
洛俪掏出帕儿,拭了拭嘴,“和平,告诉你祖父,回头帮衬着杜姑娘与素绻翠丝一些,莫让周围不知好歹的人冲撞了她们。东边那处闲着院子拾掇出来,明儿一早就当成三爷、杜大爷读书的书房,等闲人每日寅时至酉时一刻之间,不许任何人到那边打扰,有人来访可着素缱、执画与杜大爷的书僮通禀,至于书房与我的规矩,回头你问执画,他会细细告诉你。”
沙和平应声“是”。
洛俪又道:“休沐日,不用去书房读书,你们或睡懒觉,或在庄子周围玩耍,我自不管你们。只一点,不许在外头恃强凌弱,谦谦君子,做人行事更当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能讲道理的就讲道理,实在遇上那些不讲道理的,揍他一顿也未偿不可,但揍人前得自己站足道理。”
洛徘又应了声“是”。
洛俪道:“都散了吧,今儿坐了半日车,大家都累了,好好歇歇,明儿一早该读书的读书,该办差的办差。素纨明儿带了沙丫头、厨娘留在主院,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沙丫头去办。”
众人各自散去。
沙金一家今儿乐得个个跟吃了蜜糖似的,长孙跟着洛家三爷做陪读书僮,孙女又去了洛俪身边当跑腿丫头,要是自家长孙能读书还能得赏自由身去考秀才,这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办起差也是十二分的卖力。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沙金的二儿子沙二平,与他的闺女沙平丫。
沙二平媳妇嘟嘟囔囔,“要我说,爹娘就是偏心眼,偏着大房的几个,全捞到了好差事,我们家也有姑娘,也有小子……”
沙二平喝斥道:“你就不能学学大嫂,非要在这儿说三道四,三和才八岁,他会服侍人么?还有桃花,一个六岁丫头就会嘴馋讨吃的,她能去跑腿办差。”
沙平丫翻了个白眼,“二哥家的三和、桃花是不成,可我家杏花呢?十一岁了,比大哥家的兰花还大一岁,怎不见爹娘在三姑娘面前说好话?跟着一群乡下丫头长大,将来有甚出息,我可听说了,服侍过姑娘的丫头,不是嫁秀才、就是嫁举人,全都许的是好婆家,最后还能得笔体面嫁妆。要我说,爹娘就偏大哥大嫂,就大哥的儿子闺女是好的,我们两兄妹的孩子就是根草。”
沙平丫的男人是庄子上一个惯会做木工活的,姓田,人称田木匠,也是洛家的奴婢,话儿不多,就因长得好,被沙平丫看上,选了他做女婿。
外头,沙金家的扯着嗓子,四下里寻了个遍,没见着二儿子与女儿女婿,“人都死哪去了,主子来庄子上,是多大的福分,不给我警醒着些,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沙金家的望前院的另一处院子寻来,近了跟前,见堂屋上坐着人,立时火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大平一家子忙得前脚不沾后脚,和平要进书房侍候,这会子找人布置书房,你们一个个就躲清闲了!是要把老娘给累死吗?老娘和阿金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儿孙,好不容易得了姑娘高看,要提携和平去做陪读书僮,又让兰花去跟前服侍,你们一个个就给我懒起来了……”
沙平丫一动不动,继续嗑着瓜籽,“娘可真是偏心啦,就知道荐大房的小子丫头去,怎不想想我家杏花,她不比兰花差,怎的就让她到姑娘跟前服侍。”
“你家杏花好吃懒做,就是我这当姥姥的都使唤不动,她还能服侍人?”沙金家的一手叉腰,也懒得管沙平丫,只问沙二平,“你家两孩子还小,和平、兰花去了主子跟前服侍,将来有了机会,他们还不能帮着三和兄妹两个,正布置书房呢。你大嫂要打扫,你大哥和你爹都去移书案椅子了,要布置成学室,和平明儿开始就要在那儿陪读做学问,还不给老娘跑快些。和平将来考了秀才、举人,还能不认你们这二叔二婶?”
沙二平觉得这话在理,起身后一溜烟就往后院去了。
沙二平妻子听了这话,早前心头的不快也没了。
唯有沙平丫依旧不动,见着沙二平夫妇都去了,更懒得动,“娘就是偏心两个哥哥,闺女在你眼里就是不成,外孙女就更不成了。”
“老娘懒得理你!你要不成,我当初生下你就该把你丢水桶里溺死,免得你早晚都气我一场。你既不想帮忙,就回你家去,莫在这园子里待着,回头挨我的眼。”
田木匠笑道:“娘,我去帮忙,我去!”他一扭头也走了。
沙家人动作麻溜儿,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书房拾掇得像模像样,就连书案、椅凳,甚至于书架都搬了一个来,尤其是沙金与沙大平,想着沙和平将来会有大出息,更是精神百倍。
洛徘听说书房布置好了,睡了午觉醒来,就带了沙和平、执画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