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正纳及笄福,素纹禀道:“老夫人,老候爷、三老爷与伯爷、大都督过来了!说三姑娘今儿大喜,过来给三姑娘送份祝福!”
洛瑞走在前头,笑声朗朗,江南所有人都知道他已是古稀之龄的老者,可今日见到,精神极佳,说话声音也好听,分明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者,“我家孙女今日及笄,有劳各位太太、奶奶观礼!哈哈……”他心情似很不错,走近洛俪,立有执墨捧过一只盒子。
里面是一本《兰亭序》!
有人瞧见,唏嘘不已,而对洛俪早不熟悉,当年她离家,这字帖就在她的箱子里,显然是洛瑞刻意放进去的。
“我家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祖父心甚喜,将此孤本《兰亭序》送给你做及笄礼物,祖父希望俪姐儿不骄不躁,在书法丹青上走得更远、更稳,亦祝俪姐儿平安快乐!”
洛俪跪下一拜,“孙女磕谢祖父赏赐!”她举起双手,接过洛瑞捧来的盒子。
她原是不想收的,可已拒绝过两回,现在洛瑞再拿出来,就算她不要,也要私下还与洛瑞,长者赐,不得辞。
洛廉与姜权道:“姜贤弟先请!俪姐儿也是你瞧着长大的,与你自家姑娘没甚差别。”
姜权走到中央,笑呵呵地道:“世侄女今日及笄,世伯很高兴,听闻世侄女棋艺非凡,特将这一套玉棋相送。人生如棋局局新,世侄女的书画幅幅称绝,世伯祝世侄女顺遂安康。”
洛俪跪下一拜,“谢世伯!”依旧举起双手接过姜权馈赠的玉棋。接过之时,她看了一下玉棋盒子,双眸一闪,“世伯,这是盛唐玲珑道长的黑白玉棋?”
玲珑道长的黑白玉棋,黑子由墨玉制成,白子枚枚都是羊脂白玉,价值不菲,更因其源自玲珑道长之手,流传后世。
洛俪知晓此棋,前世时,曾成为窦国舅的心爱之物,窦国舅更是珍藏有加。
姜权大笑,“世兄、贤弟刚才没辩出,倒被世侄女认出来了。如此好棋当配得世侄女才是。”
姜太太身边,姜禧嘟着小嘴,“娘,当年我出阁,想要这副玉棋,爹爹却不舍,而今倒好,拿出来送给洛三娘。”
难不成,世交侄女还比不得自家亲生女儿。
姜太太低斥道:“你出阁时,你师祖公送了两幅字画添妆,你洛世伯也添了一幅价值不菲的头面,你洛世叔知你不弹琴,习练琵琶曲,花了重金请蜀中制器名家唐鹏为你制作‘明珠’!”
姜禧道:“那把乌不溜丢的琵琶还是名器?”
姜太太抬手就打了一下,“没见识的,那是你洛世叔花了重金请唐鹏大师制的名器,你居然说乌不溜丢?难道你得了后,就没弹过琵琶,不知道音色、质地都是万中挑一的。”
姜禧怔了片刻,立时呼天抢地:“娘啊,我丢人丢大了,我把那琵琶送给小姑子,我道那丫头,玉笛、古琴全没挑,怎就选了那么个模样不出奇的,原来是名器啊!不行,我回家就讨回来,这可是名器……”
镇江候家的小姑娘,此刻尖着嗓子,直羞着姜禧:“三姨母真丢人,拿着名器当凡物。”
姜禧捂了她的嘴,“你再敢给我叫嚷,我就让丫头送你回家。”
姜太太睨了一眼,“早前我没瞧出来,还是昨儿你爹到洛家,几兄弟相聚,你洛世叔才说出来的。不光是你的琵琶,你姐姐的玉笛——明月,也是你洛世叔请唐鹏给做的。”
小姑娘一听,立时捂着小嘴。
姜禧乐了,“小雪,快告诉姨母,你娘是不是把明月给送人了。”还骂她不识金镶玉,也不止她一个人啊。
小姑娘低着头,她只当是寻常的,上回偷偷从姜祺的屋子里拿出来了,她现在搁哪儿了,小姑娘想不起,努力地想,只记得自己拿出来的事,后来随手丢到哪儿怎么也忆不起。
她年纪虽小,可一听外祖母说那也是名器,立时就觉得那件宝贝。
姜太太道:“你洛世叔这人重情重义,这次他长女及笄,万不能失礼。你爹昨儿回去,念叨了一晚上,说这些年要不是你洛世叔在京转圜,哪有我们姜家的安宁和乐。你爹只得他与你姑母兄妹俩,连个兄弟都没有,可不就与亲兄弟一样,瞧瞧你师祖、世伯,在你们兄妹的婚事上,人家可是照着亲祖父、亲叔伯的例来添的礼。你在这儿叫嚷礼厚,没的让人瞧了笑话,回头你爹和你祖母听见了,少不得又要训你。
你这孩子,也不想想,你洛世叔给添的妆,能是凡物,居然当成普通琵琶给人了,将来留给你家霜儿也成,这名器难求,有几家贵女能得上这种好东西的?”
姜禧为了引起姜太太的注意力,此刻抓住镇江候的女儿赵雪,嘴里逼问道:“小雪,把你娘的明月弄出来,姨母与你换?”
“拿明珠换明月?”
“你想得美,我用一支玉笛与你换。”
赵雪摇着脑袋,她若再小些,就被哄了去。
她可听人说了,大舅家的姜彤就是个傻的。在女学里被那些喜欢玩闹的女学子哄得说了家里的秘密,害得大舅母被姜家老祖宗与姜太太给骂得不轻。姜大\奶奶将女儿教了几回,最后的结果是姜彤看到比她年纪大的女学子与自己说话,吓得调头就跑,躲到学室里不敢出来,生怕说错了话,回家又被长辈训斥。
对姜彤来说,女学里那些比她年纪大的学子就是猛虎恶狼,一个个坏得很。
赵雪奶声奶气地道:“姨母的玉笛又不是名器,我从娘那儿得来的是名器,你用十支换我一个,我也不换。”
姜太太将赵雪搂到怀里,嘴里笑道:“瞧瞧我这乖外孙女,多聪明,你姨母就想哄你的宝贝,你别听她的,回头哄了你,你还要帮她说好话。”
姜禧嘟嘟囔囔一阵,她嫁的秦省都督余家嫡长子,而今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居长,儿子刚三月余,这次回娘家,是因为听说姜祺那边遇上麻烦事了,从大兴府到江南不算太远,就回娘家瞧瞧,两个孩子都没带回来。
姜禧的女儿乳字霜儿,而今不到两岁,正是活泼可爱之时。
姜禧咬了咬唇,“上回,不是说你从洛家分了几斤药酒,洛伯娘收了你十两金子一斤?”
姜太太用手凿了一下姜禧,“你怎么没学到我的一半聪明。”
难道不是这样的?
姜太太摇了摇头:笨丫头啊!那等珍贵的药酒,如果不这样说,求娶的人多了,洛家哪有这么多,只有这样说,旁人才不好讨要。
就凭他们两家的交情,人家怎么可能收钱,只是对外头的说辞,也只有姜禧这样的居然信以为真。
姜禧立时心下一沉,“那我今儿来,不是给俪妹妹的礼太薄了?回头祖母不会骂我眼皮浅吧?”
姜太太懒得理会她,她出门时可是问她“你有珍贵的贺礼没?没有说一声,我帮你备。”她当时说是有的,还好今儿来的人多,也没人注意到她送的是什么,否则多丢人啊。
洛廉送给洛俪的是一套书籍,只听到周围在议论,好似什么珍藏,价值不菲。
这会子是洛康给爱女赐及笄礼:“我儿端庄善良,秀外慧中,知你喜爱茶道,就送你一套香茗大师的玉石茶具。祝我儿幸福安康!”
洛俪举手接过,“谢父亲!”
洛俪将所收的礼物尽数交给了素纨,她又递给了素缱素绻姐妹。
洛瑞笑道:“打扰太太、奶奶们了,老夫这就带着三位老爷离开,还请大家莫要拘谨。”他抬手做了一人动作,姜权、洛廉等人跟着退去。
姜禧低声道:“娘,我现爹和师祖的背影很像,爹不会就是师祖的儿子吧?”
姜太太抬手就拧了一把,这臭丫头,都当娘的人了,怎么口无遮拦,想起一句是一句。姜家老夫人与洛子的母亲王氏一样,都是年轻守寡。后来得识铁氏,两人一见如故。姜老夫人欣赏铁氏的个性坦荡、率直、敢于担当,铁氏赞赏姜老夫人的贤惠性情好,二人结成了异姓姐妹。
姜老夫人当年到洛家窜门,王氏觉得姜家老夫人与自己年轻时候一样坚强,多有看顾,两人投缘,王氏便收了姜老夫人当义女,姜老夫人才会如此护洛家。
没有洛家,就没有姜权现在的荣华与才干。
洛瑞是姜权的先生,在拜师以前,也得亲切地唤洛瑞一声“姨父”,后来拜了师,这才改口唤“先生”。
姜权自幼丧父,是拿洛子当父亲一样看待的。
姜太太道:“你敢把这话搁你爹跟前说,看他不打死你,没大没小,胡说八道。”她颇是无语,若非余太太是她表姐,她都不知道姜禧这是什么脑子,都嫁人当娘的人,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姜禧道:“我这不是低声说的。”
姜禧小声嘀咕,一扭头看到自家的两个表妹,何安冲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旁边的何宁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