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的内容有失传的武功秘笈,如行云轻功,又有惊鸿剑谱,又或是她从未听闻过的《百蛊奇谈》,还有神医谷的内门秘传典籍《鬼医药谱》,又有棋谱、琴谱、舞谱等等,其涉及内容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洛俪坐在石室里,看罢一册书寻路出去。
因她时常进入水晶宫,林翌见的次数多了也不再奇怪。
洛俪偶尔会失踪一日,有时失踪两日,后来的时间更长,能失踪五日,但离开前,她总会提着一个食盒,在里面装满足够几日吃的东西,东西吃完了,她就回来了。只是她要的越来越多,“三师兄,我明天又要进去,我要三天的干粮。”“三师兄,我要五天的干粮。”“三师兄,我要七天的干粮。”
林翌早前还问,到最后也懒得问了,着实这个师妹读书习武的自觉性比他都高,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该练武,根本不屑他担心。
这次,洛俪在里面待了五天,将石室书架上的书都瞧了一遍,里面不仅有关于这里的历史记载,还有一些江湖中从未有人知晓的武功秘笈。
洛俪走在水晶宫里,站在祭台前,仰头看着女娲神像。
“小师妹!小师妹……”
洛俪回眸时,冰玉般的石阶上,林翌展开双臂而至,“小师妹,师父师娘回来了,我刚才在眺望峰看到大船了。”
“走!”
这两年,洛俪长高了许多,十二岁的她,已初现一个少女的轻盈体态。
林翌早早备了食材,开始下厨烹饪预备。
洛俪收拾着岛主府,换上干净的绣帐,换上干净的被褥,甚至连瓶里的插花也都换了个遍。
近午时,郑邪上官蓉夫妇进入谷中。
林翌带着洛俪候在禁地外头的石阶上,看到长高一大截的洛俪,再看到一侧年少了好几岁的林翌,上官蓉尖叫一声:“臭丫头,你动我的宝贝了?”
洛俪连声道:“娘不要冤枉我,我可没动你的宝贝。”
“你还说没有,你看看林翌,明明是三十岁的人,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皮肤比回来时可细嫩光滑了许多,你还说没有?”
林翌变年轻了,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没有!”洛俪扬着头,“我学着娘的样子,在药室做了一些药丸子,我让三师兄给我试药来着,瞧着有点效果。”
上官蓉连连怪叫,“真是讨债鬼啊!我后院那些宝贝养了多少年,就被你折腾来练手,啊哟,真是要了老娘的命。”
“娘放心,我有轻重,没用多少,就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上官蓉想着她的宝贝,捧着胸口心疼了大半月。
她恶狠狠地道:“臭丫头,我看你这是闲出来的,老娘给你一个机会,你写一遍《芙蓉岛记》,要书画合一,要是做好了,老娘就不计较你浪费我药材的事,否则老娘要你好看。”
洛俪离开洛家已经两年了。
铁氏、洛瑞定然想念头得紧,她让洛俪绘些字画送回去,当是给二老的一点念想。
洛俪道:“上官大美人,你不带这样的啊。”
“滚!半个月交书稿,文章、书法、绘画一起,过不了关,老娘就揍你。”
让她写文章,她生平最讨厌这个。
洛俪捧着书,看着《岳阳楼记》、《桃花源记》,从哪儿写一遍《芙蓉岛记》,如果照实写,把岛上的秘密说出去,上官大美人肯定会揍她,可她瞎写也不对,为此,她绞尽了脑汁,在参考无数名作之后,花了三天的工夫憋了一遍《芙蓉岛记》。
上官蓉瞧过之后,批了一顿:“我们芙蓉岛怎会是世外桃源,这怎么也应该是神仙府邸,遥远海上,云蒸霞蔚,紫气升腾,遭遇家变的世家落魄少年进入紫雾之中,迷雾越来越盛,待迷雾消去,但见海上有一座仙岛,岛上芙蓉花开,其间仙娥携着花篮往返其间,一个个倾城绝代,幼者十三四,长者十七八,个个都如花妙龄……”
不是让她写,为什么上官蓉要说。
这纯粹就是骗人啊。
洛俪问道:“娘,你真要这么写。”
“就这么写,就写一个落魄少年因为逃避仇家追杀,出海避难,误入芙蓉岛的所见所闻,仙岛之人乃是未名宗之后。百余年前,大赵一统,未名宗弟子功成身退,相携前往芙蓉岛避世,再不问俗世纷争,他们很热情地邀请少年去岛上作客,少年在岛上住了七日,后离开芙蓉岛回海上,突遇一人,竟识得他,原是故交一个商人,没想她在岛上住七日,外头已然是七年……”
骗子啊!
洛俪挠着头皮。她是说不过上官蓉,只能找郑邪。她原有告状的意思,不想郑邪淡淡地道:“照你娘的意思写罢,把文章写漂亮些,回头再配上一幅漂亮的画。”
洛俪问:“爹,为甚这般麻烦。”
郑邪问道:“知你来此多久了?”
洛俪旁的记不得,只知道她上岛时,芙蓉花开,之后上官蓉离去,岛上的芙蓉花又开了一回,“两年多了。”
“是啊,再有几个月便是洛子的寿辰,你也不想他们为你牵绊,你娘的意思,是将你的书画送回去,让他们瞧瞧,知道你生活在如仙境般的岛上,定会为你高兴。”
“可这……也不能骗人啊。”
“芙蓉岛不美?”
洛俪看着谷中,很美,无论是景致还是房屋,皆是一等一的。
郑邪又道:“既然很美,就照你娘的意思写。”
修修改改,再圆润粉饰,洛俪还请了林翌帮忙参考,最终定稿,然后她光是练《芙蓉岛记》又用了一月,再绘出相配的丹青又用了一个月,当她最终将两幅满意的《芙蓉岛记》呈递到郑邪与上官蓉面前时。
郑邪颔。
上官蓉唤了声“乖女儿,不负厚望”便再没多的话了。
又几日后,上官蓉郑邪离去。
洛俪又和过往一般,除了习文练武就是弹琴奕棋,林翌为了陪她下棋,还学会了棋艺。
岁月如梭,在芙蓉花又开的日子,洛俪又酿了几十坛的美酒埋在地下。
林翌的话越来越少了。
洛俪此刻像一只快乐的蝴蝶,飞舞在林间,正指挥着管家与花奴:“花叔,不要摘老的,要采初绽的花,你刚才采的太老了。”
“管叔,摘高处的,高处的花最嫩,酿酒最好。”
“花叔,我记得去年我酿的酒有二十八坛,怎么只挖出八坛。”
花奴呜哇呜哇地比划。
洛俪现在能听懂他们的话了,“我爹带走了二十坛,啊呀,我们忙活一阵,他都不说一声就带走这么多,他这是强盗,是强盗!”
洛俪一扭头,看着凉亭里懒懒依柱而坐的林翌,“三师兄,你怎不帮忙,八坛酒啊,花叔一坛、管叔一坛,剩下的都归我们兄妹。”
林翌反问:“有我的份?”
“当然,你可以喝啊,不过得给我留两坛。”
林翌听说能喝,二话不说,直接抱了四坛酒回自己住的屋子。
芙蓉酒开坛之时,满谷酒香。
洛俪坐在桃纹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一个美丽无双的少女,盈盈的肌肤闪耀着醉人的光泽,肌肤赛雪便如她,看来她配的淬体排毒丸还不错,这一次她制了九枚,又制了几十枚九转玉露丸,只要有材料,就不惧制不出来。
洛俪一直想养活奇花异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与土壤和水有着直接的关联。她将眸子移向窗前,她用了山洞里的土,还用了里面采回来的水,花草就活得生机勃勃,而今已经活了一年多,早前直接用那水,后来她现用谷里的水与洞里水的稀释、调和之后再浇也会生长。有这了现,她便取水用给自己煮茶烹饪,现其水质惊人的香,就连人的精神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好。
关于那个神秘的山洞、神奇的水潭,养了半亩地奇花异草之地,洛俪没有任何人。而林翌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话越来越少,一双眼睛总是随着洛俪的身影移动。
“小师妹,有商船经过!”
林翌在外头喊了一嗓子。
洛俪丢下手里的钗子,飞野似地奔到外头,两个人立在眺望峰后,一艘偌大的商船正往小岛方向驶来。
林翌道:“我自小在岛上长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现有外头的船靠近海岛。”
“他们不会现这里吧?”
“应该不会。”
就在他们的担忧与期待着,这感觉很奇怪,这几年洛俪与林翌朝夕相处,郑邪与上官蓉根本就在家待不住,长则三个月就会嫌烦,短则半个月,就如上次他们归来,只住了三个月便又离开了。
商船上下来了二十几个人,他们站在沙滩上瞧了许久,分成五队人马,从不同的方位往岛上行来。
洛俪与林翌站的这个地方视野宽阔,外头还有好大一片的高峰巨石从,只是这高峰巨石都被海水所淹没,下面有着一大片的珊瑚丛,船只很难通行,就算步行过来,走了多远就得退回去,这二百丈的峰石林很难通过,若是坚持走到底又会遇到一处悬崖峭壁,谁能想到在这高耸得一毛不长的二百丈峭壁山峰之后会有一个芙蓉遍置的山谷。
这些人似有武功,走到高峰林中,有人大喊道:“不行,走不通了,此次全是高峰巨石,前面那座峭峰连只鸟都没有,更不生一草,没必须再冒险了。”
一行数人只得退回去。
洛俪与林翌又跑到西边峰林后眺望,另一支队伍同样遇到险路,见无鸟又无一草,也放弃继续前行。
师兄妹再回东边峰林后,五支队伍便有两支回去,而另三支队伍不见了踪迹,商船在外头停了一个多月,又有人陆续上岛,却不再从东、西两面探路,而是从南、北方向,只是北面乃是悬崖峭壁,就算爬上去,就要过悬崖到对面,而对面的峰石里更显荒芜。从南边上岛的人,若一直往北行,就能看到一处悬崖,那里是洛俪当年随郑邪夫妇入岛之地。
让洛俪奇怪的是,每次船奴、肴奴不是照路而行,而是从岛上放下一个铁笼机关,他们进入铁笼,铁笼升起被拉入谷中。而船则是停在一个山洞之中,山洞有石壁大门,开启机关就能进入,外人是不知道那处机关的。
洛俪担心地问道:“三师兄,他们不会闯进来吧?”
“峰石大阵是诸葛神谋布下的,至今为止,无人可破阵,就是白城子若被困在阵中也是九死一生。”
一月后,自南边上岛的人还没回去,到夜晚,商船上升起了灯笼,有人站在船桅来回摆摇着灯笼,就似在召唤远去的同伴快快归来。又七日后,商船启程往更远的海域离去。
洛俪微蹙着眉头,“真奇怪,他们好好地到海岛做什么?”
林翌凝眉,他隐隐觉得与洛俪给郑邪的两卷《芙蓉岛记》有关,上面将芙蓉岛说成了仙岛,还以一个世族落魄少年为主角,隐晦地提到芙蓉岛上的美好,说岛上一日,世间一年,这也是外人疯狂寻找的原因。
郑邪与上官蓉又回来了,这次带回了洛家给洛俪的礼物,有几千两银票,更有好几身衣裙。
几日后,上官蓉道:“俪儿,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愿意留在芙蓉岛做我们夫妻的传人,还是回中原去?”她的眸光扫过林翌。
林翌沉重地垂下眼帘。
郑邪如常饮茶吃点心。
上官蓉道:“我芙蓉岛的弟子,一旦自请离开,就再无回岛之法。而你三师兄当年是我们夫妻让他入世历练。”
所以,他们夫妻召林翌回岛,不是因为另三个弟子不合适,而他们都已经没了回岛的路。
林翌期盼地看着洛俪:“小师妹,留下罢。”
洛俪想到前世点滴,重生那日,她就在心底暗暗誓,今生今世定要守护家人平安。“娘,对不起,我得回去,那里有祖父祖母有我的家人。”
“俪儿,你一旦离开,就不能再来芙蓉岛了,而你离开后,我与你师爹就要闭关修炼,未来十年、二十年,亦或更漫长的时间,芙蓉岛上再无人踏出半步。他日,就算有懊悔回头,想要回头也无机会。”
她不舍洛俪。
这几年,她怕对洛俪生出太深的感情,无法照着岛规行事,所以每住一段时间,就与丈夫外出云游,她说受不住岛上单调的岁月,可上官蓉自幼在此长大,又怎会承不住寂寞与枯燥的生活,她是为了避洛俪。
“娘,我明白了,无论是对是错,这都是俪儿的选择,我要回洛家。”
上官蓉将身转向一边,看着外头的景致,“又至秋菊盛放时,你……收拾一下,后日一早离岛,我已通晓你的家人,让他们于八月初三时在奉天府码头接人。”
明明一早猜到了今日的结局,近了跟前,她还是有太多的不舍。
明明几年前就担心惧对她的感情太深,上官荣远远避开,可还是生出了浓厚的母女之情。
郑邪过去的四十多年,先后收入四个弟子,但,上官蓉对他们的感情都不算深。在他们选择了离岛后,她也曾沉闷过、难受过,却独没有任何一次如洛俪离开时这般的伤心。
上官蓉故作平静地道:“俪儿,芙蓉岛弟子离岛有两种,一种是离开后将不再回来,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是芙蓉岛的弟子。第二种,是奉师命前往中原历练,但在历练过程中,不得做出违背道义之事、不得手染人命,不得卷入江湖恩怨,不得对俗世中人生出情愫……”
她愿意多给洛俪一场机会。
不做违背道义,洛俪想:她要守护家人,她要对付窦家与池宪,要看着前世的仇人受尽痛苦而死,这其间少不得要用上阴谋、阳谋,为了达到目的,她定会出手,哪里还会管何道义,对于仇人,是不需要用上“道义”二字,光这一条她就做不到。
“娘,若是历练时违背岛规会如何?”
“以背叛师门之罪论处,废去一身武功。”
那还不如做第一种选择。
洛俪未曾明言,上官蓉已经知晓她的选择。
洛俪要离开了,这是她的选择,没有人可以留下她。
上官蓉道:“老三,后日一早你陪船奴护送俪儿前往奉天府码头,人一交给洛家就调船回来,往后,你便是芙蓉岛的少岛主,在正式成为少岛主前,你需要闭关修炼提升武功。”
“是,师娘!”林翌没有欢喜,更多的是失落。
他多希望小师妹可以留下来,早前还以为小师妹是师父师娘的女儿,后来才知道,她其实也是从外头收来的弟子,这几年师娘并不曾传授师妹什么武功绝学,只是教她行云功,这是世间最好的轻功,而师妹习练了两套剑法,都是最合女儿家修炼的,一套是她以前就会的《素女剑》,另一套则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