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妹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轻移着莲步。
周娥眉道:“这是俪妹妹屋里飘出来的琴音。”
郑小妹低声道:“她弹的是《情劫》此乃我朝永兴年间第一美人玉玲珑所谱,后来玉玲珑被迫嫁予亲王为妃,一世情苦,受尽凄楚。”她顿了一下,“这曲子,郑家收录了一套,只是父亲不许我习练。”
杨玉莲对什么都不是特别好,就连有幸考入梅班,也都是亏得洛俪给她的功课清单,现下读了近一月的书,方才明白自己与梅班学子之间的差距,可既然进去了,怎么也要考一个蓝梅本回来。“这是为何?”
周娥眉在沐紫薇的记忆里,有关于此曲的印象,“《情劫》的琴谱很长,是厚厚三册琴谱,分为九章,一次性弹完需时半个时辰。”
杨玉莲显然吃惊不小,“厚厚三册书,天啦,这得多长,我到现在连琴谱上的乐谱都识不全,如同天书似的,简直就是奇怪的符号,每次学一支新曲子就得先学会哼唱,否则我就不会。不,不,我就只会弹四支曲子,只会四支,旁的都不会。”
周娥眉道:“《情劫》还不是最长的琴曲,最长的琴曲是北周第三代丞相程长龄所谱的《沉浮》,此曲分为十六章,一次弹完得一个时辰,听说弹完一遍,消耗心力,一个优秀的琴师弹一次之后重则大病一场,轻则数日精神不振。”
“我们快劝住俪妹妹,叫她别弹了。”
“我们先去瞧瞧罢。”
郑小妹走到浣莲阁外,琴声还在继续,明明有一节弹得断断续续,可这一会儿却显得熟练无比,声声哀怨,如诉如泣。洛俪分明是对琴谱不熟,可这琴音已然有了神韵,初识的欢喜,相知的快乐,相恋的甜蜜,诺情的难忘……无一不弹得入骨两分,就算是郑小妹,也未必能弹出这样的神韵。
“我们先不要进去,待琴音停止时再入,以免扰她习琴。”
郑小妹建议着,几个人立在院门外侧耳聆听,杨玉莲听不出好坏,只知道很好听,可郑小妹与周娥眉却听出其间不同寻常的韵味。
过了良久,曲终音止。
洛俪问道:“我弹得不熟的有几处?”
“回姑娘,共有六处,不过虽然断续,你后来续上之时,却是对的。”
“六处都标注出来了?”
“是。”
洛俪接过琴谱。
素纨道:“姑娘,你应战窦氏派才女,是准备弹此曲?”
“既然要弹,就弹最难的琴曲,《情劫》、《沉浮》让她们选。”
素纨微张双唇,“可这两支曲子太耗心力,姑娘的身子而今又弱,比不得以往。”
“就算再弱,我也能一次性弹完曲子,既然应战,我就会尽量做得最好。”她顿了一下,“你替我磨墨,我一会儿要习练书画,只是棋艺已经许久未练。”
“老太爷必不会再让姑娘碰棋的,他说奕棋太伤心神。”
听着里面的对话,郑小妹心下微沉:洛俪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不能奕棋了,她写信让洛俪应战,是不是太过自私。
她是知道洛俪的身子不好,只不曾想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
周娥眉呢喃道:“若是我能学得更好些……”
“周妹妹年纪尚幼,能有今日造诣已是难得,我在你这么大时,也未必有你做得好。”
郑小妹说的是实话,她能有今日才学,是因为郑家用心培养。郑家底蕴足,不由得她不学,家里的书籍很多,兄弟姐妹们个个琴棋书画不是技艺精湛,就是略通四五。她因是嫡女,在姐妹里头学得最好,也是因为先生对她的教授更为严格。
郑小妹与杨玉莲使了个眼色。
几人已到浣莲阁大门外。
明明这般近,近得只隔一垛围墙,可是她们却觉得如此的远,远的中间相隔了一线生死。
她们的心境很是矛盾,想洛俪应赛,又怕她应赛,若是洛俪有个三长两短,这请洛俪应赛的人只怕一生难安。
杨玉莲清清嗓子,提高嗓门道:“梁妈妈,我们来瞧俪妹妹。”
梁妈妈闻到声音,从小厨房出来,“几位姑娘请!”又令素绢去通报。
洛俪到花厅时,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比周娥眉记忆里更高挑些,周娥眉这个夏天就跟春天的竹笋似地,突地就拔高了一大截。江南气候好,加上洛府的吃食又精致,比她在应天府乡下不知好多少倍。
杨玉莲道:“俪妹妹莫不是累着了,瞧这脸色都有些苍白。”
洛俪道:“还好。”
素绢奉了茶点。
三个人互望一眼,谁也不愿意打头提应赛的事,可终究得有人来提。
周娥眉是拿定主意不提的,装作没瞧懂郑、杨二女的眼神。
杨玉莲则是怕出了岔子被人抱怨,更不愿提。
郑小妹见她们不愿提,到底还得有人来提这话,“此次登门,是我奉山长之令,过来给洛妹妹介绍窦派四才女的情况,我与她们交过手,对她们各人的风格最是熟悉。”
“还劳郑姐姐介绍。”